屠夫之死
上午九點,周國棟親自出席了關於蛤蟆丘的墳坑案情會議。
刑警大隊長王三強及刑偵中隊長厲長河均在場。
差不多熬了個通宵的孫四通和李八鬥也都與會,他們兩個是必需的主角,不能缺席。
首先由孫四通說了案件的大致情況。無論是薑初雪家、醫院,還是蛤蟆丘墳坑的監控,都有閻老三的犯罪證據,薑初雪本人也提供了筆錄。警方已經完全可以確定,閻老三就是蛤蟆丘墳坑係列女性死亡案件的凶手。
孫四通說完,李八鬥舉手想要補充發言。
周國棟看著他,溫和地說:“你說。”
李八鬥說:“我想就孫老師的話補充一點,除了蛤蟆丘現在已發現的十餘具女性屍骨案,還有一個案件跟此案有關,可以並案過來。”
周國棟問:“什麼案件?”
李八鬥說:“十多年前,一個小女孩吳詩佳的被殺案。”
“那個案子?”周國棟皺了皺眉,“我知道,凶手很殘忍,現場也很幹淨。警方當年曾動用大量警力,成立專案組,經過地毯式的嫌疑人排查,都沒有找到線索,後來就擱置了。那起案子跟蛤蟆丘墳坑案有什麼關聯嗎?”
李八鬥說:“我分析過詩佳被害案,她的下體雖被利器所傷,但並未被侵犯過。這說明凶手的目的並非猥褻,隻是出於一種變態心理。詩佳是個性格很好的女孩,平常也不見她跟人紅臉吵架什麼的,她不可能跟一個那麼變態的罪犯有什麼仇怨。那麼,凶手的作案動機可以暫時排除仇殺,那他為什麼要對詩佳下手呢?詩佳長得特別清純漂亮,凶手很可能有某些變態心理,就是對長得清純漂亮的女孩有某些怨恨或仇視,譬如一個漂亮的小三勾引了他父親,致使其家庭不幸;也或許是他談了一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女朋友拋棄傷害了他之類的。
“可是,我查找了警方的案卷記錄,並無一起跟詩佳案痕跡相似的案件。這不符合一個心理變態者的作案特征。一個如此變態的人,既然已經因為這種變態心理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就不會隻犯一起案子,他會為了滿足自己的變態心理再次甚至多次犯案。問題出在哪裏呢?凶手肯定換了更隱蔽的作案手法。回白山以來,我晚上經常穿梭在縣城和石筍鎮的大街小巷,想找到凶手再犯案的痕跡。直到某個晚上,有個草帽男鬼鬼祟祟地跟蹤初雪,欲圖不軌,還好我及時趕到,初雪才幸免於難。我更加確信當年那個凶手確實是在尋找漂亮女孩下手,而且,經過一番推理分析,這個凶手十有八九就是閻老三,這也符合閻老三的人設。他以前應該做過雇傭兵,有很多專業的經驗和本領,犯案都不留痕跡。縱觀凶手的狩獵對象,無論是夏天、初雪,還是詩佳,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特征,就是那種不施粉黛、純天然的漂亮。”
周國棟說:“聽你的分析,大概率不會錯了,可僅憑這一點就並案,證據還不夠吧。”
李八鬥說:“我就是先提一提,等抓到閻老三,拿到他的口供,就順理成章並案過來了。畢竟,詩佳案是我願意窮其一生偵破的案子。我也認定這是一個係列案件,我必須給它畫上一個句號。”
周國棟點頭:“你這種破案精神是值得點讚的,那就等抓到閻老三,審訊之後再定吧。”
“是的,還是先討論閻老三的抓捕問題吧。”王三強也說。
孫四通說:“目前對閻老三的抓捕主要分為兩個方麵,一個就是我們有人埋伏在他的小院周圍;另一個就是全城搜查。接下來估計得上報,並發出全國性的通緝令。”
“嗯,那就趕緊行動起來吧。”王三強說,“凶馬案未破,又出了一件如此驚天的大案,白山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啊。辛苦孫老師了,大家都努點力吧。”
“對了,有個事我還得提一下。”李八鬥說。
“還有什麼事?”王三強問。
李八鬥說:“昨晚我跟孫老師也說過,鑒於閻老三眥睚必報的性格,不排除他還會再回來對薑初雪下手。所以,我希望能夠多安排些便衣在醫院那裏,一為暗中保護,二是閻老三真的露麵,也好張網已待。”
李八鬥擔心薑初雪的安危,所以這事他一直放在心上。見孫四通忘了,他趕緊提出來。
“是的,這很有必要。”孫四通也說。
“可以,等下我和特警大隊那邊溝通一下,安排下去。”王三強說。
隨後,大家又討論了下凶馬案,李八鬥說了他和薑初雪監視唐白家出現的疑點,得出的結論是,按照原計劃繼續監視下去。
這也是眼下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在發現新的線索和疑點之前,無論如何,始終隻能把目標鎖定在唐白母子身上。然後大家都打開思路,細想其中那些看起來不可思議的細節,到底有什麼端倪。
在公安部的通緝令還未下達之前,白山各鄉鎮甚至村子等都已經張貼出了閻老三的通緝告示。
唐白在電腦上看到了消息報道,蛤蟆丘墳坑連環殺人案,夏天正是受害者之一!那一刻,他的心裏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了一下。
據報道說,蛤蟆丘墳坑係列案是閻老三針對漂亮女性實施的殘忍犯罪。凶手通常都是將女性殺害肢解後埋於蛤蟆丘。
唐白無法想象,夏天那麼陽光、甜美、漂亮的女孩,如何承受得了閻老三那個惡魔的折磨和傷害。那一刻,她的絕望恐怕是自己所有經曆加起來都不及的吧。
唐白的臉皮顫動了下,憤怒和痛苦在他心中交織著,最後變成汪洋大海般的悲傷淹沒了他。
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進來買書,對著唐白喊了聲“哥哥”。唐白整理好情緒,微微地笑了下,去書架上拿書了。
然後一整個下午,唐白都跟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隻是一門心思地看書。下班時間到了,唐白關好書店的門。這一次,他沒有像以前一樣騎著他的電動車回家,而是走了另外一個方向,最後來到了石筍山下。
今天這裏特別冷清,看不見一個人。因為蛤蟆丘墳坑殺人案傳開後,就沒人敢來這附近玩了,畢竟凶犯還在逃亡。
唐白把電動車在路邊停好,舉步往蛤蟆丘上而去,很快就到了蛤蟆丘頂。他站在那裏,隱約可以看見那個墳坑。
他來到墳坑附近,墳坑裏的屍骨已經被全部清理走了,隻剩下一個碩大的坑和一地的狼藉。
唐白站在原地想象著夏天被殺的場景。他的臉如一潭死水般沒有任何表情。他一言不發地看著那個墳坑,突然許多往事湧上心頭。
原來成長就是一個不斷得到又不斷失去的過程。他以為夏天是上天賜給他的驚喜,不過最終他還是失去了她。
蛤蟆丘墳坑案讓整個白山縣城都變得格外緊張起來,比凶馬案更甚。因為凶馬案凶手的目的是複仇,不會無緣無故地殺人。而蛤蟆丘墳坑案的凶手不一樣,隻要是漂亮女孩,都可能成為他的獵殺目標。加上白山警方進行了全城盤查搜捕,更讓人有危機感。
李八鬥仍暗中盯著唐白家,不過沒有發現任何動靜。
六個便衣警察分散在薑初雪所住的醫院內外,等著閻老三出現,但閻老三始終沒有露麵。
警方部署在閻老三的小院及附近山林裏的埋伏也還在,也不見閻老三的影子。
通緝告示都已經從城裏貼到鄉下了,包括各村委會以及一些居民家的牆上,可也沒有誰提供目擊信息。
誰也不知道閻老三藏在什麼地方,但又總覺得他會突然冒出來。就這樣過了一天、兩天……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埋伏在閻老三的小院及附近山林裏的警察隻好撤了,薑初雪也勉強出院了,可閻老三還是沒露麵,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
蛤蟆丘墳坑案的熱度漸漸下去了,籠罩在人們心中的恐懼,也隨著悄然流逝的時間漸漸消散了。
蛤蟆丘墳坑案的凶手閻老三不見蹤影,凶馬案的凶手至今仍未確定,專案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局。
李八鬥連續盯著唐白家一個多星期了,都沒發現任何動靜。他認為,如果凶手是唐白母子,從他們之前做過的案子來看,兩人肯定擅長網絡黑客技術,能通過網絡獲取目標信息,從而製訂謀殺計劃。
黎東南是凶馬案凶手的最後一個目標,黎東南不在,唐白母子自然就不會有動靜。李八鬥將相關情況告訴了王三強。
“我跟黎東南聯係一下吧。”說完,王三強就到一邊給黎東南打電話去了。
他很快就回來了,搖搖頭說:“他在省城一個自以為安全的地方,知道白山發生的這些事,還說是我們警方無能,所以在凶馬案凶手落網之前,他不會回來。”
李八鬥說:“如果黎東南不回來,凶馬案的凶手就不會出手,我們也就很難抓到凶手的把柄。”
“那就繼續找黎東南聊。”王三強說,“咱們派人去省城,當麵找他聊,承諾給他最好的保護,打消他所有的顧慮,一定得把他找回來。”
李八鬥說:“王隊,你另外安排人吧,我是不行的。辦案過程中,我跟黎東南發生過許多不愉快的事,他看見我就火大,我倆肯定聊不好。”
王三強說:“沒事,我等下問問其他人,誰和黎東南打交道多,派他們過去。”
“那唐白家,還要繼續盯嗎?”李八鬥問。
“盯啊,當然盯。”王三強說,“你們專案組負責的就是這個案子,你們不盯著他,還能幹什麼,現在又沒法在其他地方打開缺口。”
李八鬥點頭:“也是,那就繼續盯吧。”
下午五點多,白山下起了絲絲小雨。雨點很小,淅淅瀝瀝地落下來。
李八鬥和魏大勇帶了傘,前往唐白家附近監視。自從薑初雪受傷後,李八鬥的搭檔就換成了魏大勇。兩人仍像之前一樣,屋前屋後兩邊都盯著。
八點多的時候,雨下得稍微大了點,藏在莊稼地裏的李八鬥淋得跟落湯雞一樣,但隻能扛著,畢竟不能撐傘,一撐傘就暴露了。
唐白家的屋子一如既往地安靜。
九點半左右,雨停了。或許因為下了一場雨的緣故,以前那些喜歡哼哼唧唧的蟲子都變得安靜了。
此時,距離唐白家十幾裏路的五穀村二組,閻老三戶口所在地的那處小院安安靜靜的。小院對麵的山腳下出現了一道黑影,黑影正是閻老三。
閻老三朝小院這邊望了很久,最終還是沒過來,而是直接往山上去了。
他一直爬到了接近半山腰的位置,然後繞到了一片荊棘叢後。這裏長了許多近人高的野草,還能看到一方大石。
這個地方是閻老三給自己留的一條退路,是為了做某些補給,或掩蓋證據。當然,他這次來不是為了像上次一樣,把山地車藏好,再換身衣服。
他的罪行已經暴露,他已經被通緝了,所以他做事已經無所謂留不留痕跡了。現在,他要和警方明著幹。
閻老三彎下腰,拿起了坑裏的那支雙管獵槍,又從麻袋裏拿出子彈,揣在了兜裏。
“我會在你們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的。”閻老三自言自語道。
他看著手中的雙管獵槍,眼神惡毒如蛇。然後他用木板將坑蓋好,再用枯枝敗葉之類的東西遮掩在上麵。做完這些,他轉過身來,準備再次潛入城中,刺殺薑初雪。
轉過身的一瞬間,他一下愣住了。因為他看見了兩團猩紅的亮光。定睛細看,那光竟是從一雙眼睛裏發出來的,眼睛的主人是一匹骨架高大、毛色血紅的馬。
凶馬!
閻老三的腦子裏馬上做出了反應,心裏也微微顫了一下。
整個白山縣城傳得沸沸揚揚的、白山警方動用大量警力仍無法偵破的、被人妖魔化了的一匹馬,此刻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眼前。即便是殺人無數、凶殘狠毒的他,也莫名地覺得心裏發怵。
這個時候,這匹馬為什麼出現在這裏?
這裏可是他的秘密基地,連警方都不知道。而且,自蛤蟆丘墳坑案曝光後,這是他第一次出現在這裏,為什麼對方能找到這裏、找到他?
閻老三定了定神,臉上露出怪異的笑:“你既然來了,自然是想殺我吧,也別裝神弄鬼、躲躲藏藏的了,出來露個麵吧。”
馬隻是站在那裏看著他,並不說話。
閻老三將手中的雙管獵槍抬起來,咬著牙說:“別在我麵前裝神弄鬼了,我隻要開槍,你就死定了,趕緊出來跪著求我,或許我還可以饒你一命。”
馬仍不說話,但開始逼近閻老三。
“給我站住,否則老子開槍了!”閻老三的聲音裏帶著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