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重案中隊年輕探員歐陽錯和康佳佳,來到春暉路的天顏美容院調查甄珠的死因。此時已經是這個女孩跳樓身亡三天之後,即7月22日中午。
甄珠係跳樓自盡,這件事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已無疑義,所以警方基本排除了他殺的可能。但對於這個十九歲女孩跳樓的原因,轄區派出所經過初步調查,覺得尚有可疑,於是將案子報到了市局刑警大隊。正好重案中隊這兩個探員最近比較清閑,所以就被領導臨時抓差,被派來調查這個案子了。
因為轄區派出所已經給天顏美容院打過電話,歐陽錯和康佳佳來到美容院時,老板娘顏姐已經在門口等著他們了。兩人走進玻璃大門,發現店裏的麵積還挺大的,一樓前麵是大堂,後麵是一個商店,擺賣一些美容產品。
看見歐陽錯沿著樓梯正要往二樓走,老板娘攔了他一下,說:“上麵的二樓、三樓是顧客做美容的地方,我的辦公室在一樓,要不咱們去我辦公室談吧。”
歐陽錯回頭看她一眼,見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不自然,心裏頓時懷疑起來:二樓、三樓該不會有什麼貓膩吧?難道這是一個包裹著美容院外衣的賣淫場所?這樣一來,那個女孩的死因,就非常可疑了。他突然有些興奮,一起跳樓事件牽出一樁驚世大案,難道是自己破案立功的機會來了?
他沉浸在自己偵破大案、立功受獎的幻想中還沒醒過來,跟在後麵的康佳佳卻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康佳佳阻止住他上樓的腳步,對老板娘說:“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去你辦公室談吧。”
跟在顏姐後麵,走向辦公室的時候,歐陽錯狠狠地瞪了自己的搭檔一眼,康佳佳自然明白他在想什麼,就說:“派出所已經詳細調查過了,這家美容院沒有問題。老板娘不讓你上樓,是因為咱們身上穿著製服,上樓晃悠幾下,樓上的顧客隻怕很快就要跑光了。”
顏姐苦著臉說:“是啊,阿珠死後,我這家店就被派出所貼了封條,直到今天早上才重新開門營業,也沒幾個生意。本來顧客就挺忌諱這樣的事,如果再有穿著製服的警察在店裏跑來跑去,那些客人就更加不敢來了。”
“那你早說嘛,我還以為樓上是什麼藏汙納垢的場所呢。”歐陽錯頓時興致索然。
老板娘的辦公室,就在一樓樓梯後麵的拐角處,麵積不大,但裝修得很精致,白色牆壁上掛著幾張老板娘與市領導的大幅合影。歐陽錯和康佳佳在靠牆的沙發上坐下之後,就向顏姐詳細詢問了甄珠跳樓的前後經過。顏姐把自己知道的情況,都跟他們說了。歐陽錯和康佳佳聽後暗自點頭,老板娘提供的情況,跟轄區派出所向他們通報的情況基本一致,並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歐陽錯接著問:“能跟我們簡單地說說這女孩是什麼樣的人嗎?”
顏姐歎口氣,有點惋惜地說:“這孩子今年才十九歲,真是太可惜了……我聽說她父母離婚了,她跟她父親一起生活。她父親叫甄富貴,在西直街開了一家紙紮店,專門給死人紮冥屋、紙人、紙馬之類的。阿珠高中畢業後,就到我們店裏來當學徒,說好了學期為一年時間,一年之後畢業通過考核,可以成為我們店裏的正式員工。這孩子性格有點內向,文文靜靜的,幹活也挺勤快,在這裏學習美容技術進步很快,眼看著就要期滿畢業了,想不到她卻……”
“聽說她以前也跳過一次樓,是吧?”康佳佳把筆記本攤開放在膝蓋上,兩根手指捏著鋼筆輕輕地晃動著。
“是的,大概是上個月吧,具體是哪一天我不太記得了。她一個人爬到市中心的九州百貨大樓的天台上,想從上麵跳下來,但最後被消防員救了。哦,對了,我後來聽派出所的楊教導員說了才知道,原來上次救她的消防員,就是這次從六樓天台放吊繩下來營救她的這個消防員,隻可惜這一次沒能救得了她。”
“那你知道她為什麼要兩次跳樓自殺嗎?”
顏姐搖搖頭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她上次跳樓被救之後,我就私下裏問過她,但她什麼都不肯說。”
歐陽錯換了個角度提問:“那她在跳樓之前,有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隻要是感覺跟平時不一樣的地方,都可以告訴我們。”
“有什麼異常啊?”顏姐皺眉想一下,說,“感覺還真有一點呢。這段時間以來,她確實跟以前有些不同,上班不像以往那麼專心了,跟她說話她也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甚至心神不寧的樣子。對了,我還常常看到她獨自坐在一邊默默地發呆,好像心事很重、情緒很低落一樣。我有點擔心她,也曾找她談過話,她隻是說最近心情不好,其他的什麼都不肯透露,所以我也沒有辦法。”
康佳佳問:“她這樣子大概有多長時間了?”
“具體記不太清,應該有一兩個月時間了吧。”
“除了你,店裏還有其他員工發現她這種情緒異常的情況嗎?”
“有啊,很多員工都感覺她最近變得有點奇怪,還偷偷跑來問我,阿珠是不是得了抑鬱症。”
“抑鬱症?”歐陽錯略略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根據老板娘的說法,死者阿珠在出事前的這段時間裏一直情緒低落,意誌消沉,甚至產生悲觀厭世的念頭,兩次跳樓,這不正是典型的抑鬱症的症狀嗎?
他讓康佳佳把這個情況在筆記本上記下來,然後又在美容院找了兩個員工,詢問阿珠最近這段時間的表現,兩個員工的回答跟老板娘大同小異。然後又向她們問了一些其他情況,但並沒有找到能導致阿珠跳樓的直接原因。
直到從天顏美容院走出來,康佳佳的筆記本上,也僅僅寫了三個字——抑鬱症。
跳上警車後,歐陽錯一邊發動警車一邊鬆了口氣似的說:“任務完成了,咱們終於可以回去複命了。”
康佳佳一怔,說:“就這麼回去嗎?甄珠的死因都還沒調查清楚呢。”
“誰說的?我歐陽神探出馬,還有破不了的案子嗎?”歐陽錯翻翻眼睛,瞟一眼她手裏的筆記本,“答案不是已經寫在你筆記本上了嗎?”
康佳佳翻一下筆記本,忽然明白過來,說:“你是說抑鬱症?”
“對呀,這女孩就是得了抑鬱症,感覺活得太累,所以悲觀厭世,跳樓自盡,一了百了。”
康佳佳不滿地瞪他一眼,說:“你覺得用‘抑鬱症’這三個字草率結案,嚴隊會同意嗎?”她說的“嚴隊”,正是他們重案中隊的中隊長嚴政。一提到嚴隊,歐陽錯頓時搖頭歎氣地說:“你說得也對,那個老女人,一向很挑剔,肯定不會輕易在咱們的結案報告上簽字的。”
康佳佳重重地合上自己的筆記本,說:“所以呀,這個案子咱們不能草率地下結論,而且我真心地覺得阿珠的死,似乎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這麼簡單。我還是想去找她爸爸了解一下情況。”
“不會吧,這都快到下班時間了呢。”歐陽錯看看手表,叫苦連天。康佳佳湊過來,說:“怎麼,跟女朋友有約會啊?”
“確實是約了女朋友,不過不是跟她約會,而是帶她去看搖滾音樂會。”歐陽錯說,“今天下午呼啦圈樂隊有一場公演,我答應過那幫玩搖滾音樂的哥們,一定會帶女朋友去看的。”
康佳佳知道他在進入刑警大隊之前,本就是一個資深搖滾青年,而且還曾加入過呼啦圈樂隊。她歪著頭想了一下說:“既然這樣,那你去吧,我一個人去甄富貴那裏調查就行了。”
“真的嗎?佳佳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對歐陽錯來說,搖滾音樂會的吸引力顯然大過枯燥無味的案件調查工作,“那我現在就去了喲,這個少女跳樓的案子就交給你了。”他拍拍康佳佳的頭,推開車門就要跑。康佳佳話鋒一轉,說:“不過在報告書上,我也會把你放著案子不好好調查,上班時間脫崗跑去聽音樂會的事寫進去的。”
歐陽錯氣得直翻白眼,又一屁股坐回車裏,恨不得一腳把她踹下去,說:“我就知道你這個丫頭片子沒安好心,‘彩電’,你真是太狠毒了,總想挑起我跟老女人之間的矛盾,讓我天天挨她的批,是不是?”
“誰是‘彩電’了?”康佳佳鼓著眼睛問。歐陽錯比她大兩歲,而且比她先加入警隊,算起來是她的師兄,所以並不怕她,說道:“可不就是你嗎?你就是康佳彩電嘛,地球人都知道的。”
“胡說,我叫康佳佳,不是康佳,更不是康佳彩電。就因為你給我起了這個難聽的外號,現在整個警隊的人都這麼叫我了,你得賠我的精神損失費。”康佳佳快被他氣哭了。
“乖,等下我給你發五毛錢微信紅包,按照你老人家的意思,咱們現在得趕緊查案子去。”歐陽錯哈哈一笑,開著警車拐出春暉路,快速地往西直街方向開去。
西直街在城西,是一條狹窄的老街。警車一直開到街尾轉角處,歐陽錯才在路邊看到一間門口掛著“富貴紙紮店”招牌的小店,他知道這應該就是阿珠父親開的店了,停好車後,就跟康佳佳一起朝店裏走去。
紙紮店門臉不大,因為采光不好,屋裏光線很暗,又沒有開燈,兩人在門口站了好久,眼睛才慢慢地能看清屋裏的情形。屋裏顯得有些淩亂,到處堆放著竹片、木條和各種顏色的彩紙,靠大門邊擺著兩個已經紮好的房子,看上去應該是高檔別墅之類的,屋裏彩電、冰箱和高檔家具一應俱全,還配備有數名男女仆人,真是惟妙惟肖,讓人難辨真假。“別墅”旁邊,還有一些童男童女、高檔汽車、金山銀山。看來這些紙紮品雖然是燒給死人用的,但紙紮師傅還是做得很用心。
屋子中間,一台電動破竹機正在嗡嗡轉動,一個幹瘦的中年男人把頭埋在機器前,正在製作一條一條竹篾,應該是在為紮製下一個作品準備材料。機器的噪聲有點大,中年男人一直沒有聽到有人走進店裏來的腳步聲。直到歐陽錯和康佳佳走到他麵前,他感覺到機器前的光線突然一暗,猛然抬頭,才看見屋裏進來了兩個人,而且還是兩個身穿製服的警察。他急忙關掉機器,有點不知所措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