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爺是誰?”葉小秋望著周時好的背影好奇地問。
“陳大爺有個女兒,幾年前突然失蹤,當時有人在黑石島中一個叫望魚崖的山崖邊,發現了他女兒的項鏈和一隻運動鞋,結果我們在山上和崖下搜索好幾天也沒找到屍體,後來這個案子兜兜轉轉查了很長時間都沒什麼進展,陳大爺的女兒始終沒有下落,可謂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最後轉為積案。”鄭翔介紹說,“陳大爺女兒失蹤的時候是秋天,自那年開始的每年秋天,他都會和老伴到隊裏詢問案子有沒有新的線索,這不昨兒看到網上傳咱們在黑石島發現一具無名屍骨,自認為是他女兒,一大早趕過來嚷著要認屍。”
“檔案號J21020020151028,姓名陳潔,年齡38歲,失蹤時間2014年10月24日。”鄭翔話音剛落,駱辛機械地說道。
“你知道這個案子?”鄭翔說著頓了一下,拍拍自己的腦袋,笑著說,“我忘了,你是你們檔案科行走的數據庫。”
“解剖室裏那具屍骨,會不會真就是陳大爺的女兒?”葉小秋問。
“應該不是,發現陳潔遺物的山崖和咱發現無名屍骨那地兒不是一個地兒,差著百十來米的距離。”鄭翔歎口氣說,“要證明很簡單,陳大爺女兒的DNA信息咱們的數據庫裏有記錄,等法醫對無名屍骨的DNA檢測結果出來,比對一下不就知道了?”
三人正聊著,方齡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拉開,陳大爺一臉哀戚地走出來,周時好跟在身邊輕聲安慰,大爺不住地點頭,情緒看起來緩和不少。周時好衝鄭翔招招手,吩咐他開車把陳大爺送回去,然後反身又回到方齡的辦公室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這個案子不夠重啟條件,暫時隻能繼續擱置。”方齡身子靠在椅背上,冷著臉說。
“我明白,但是剛剛你也聽到了,大爺的老伴患了肝癌晚期,隻剩下三個月的壽命,老人家臨終前想搞清楚在女兒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我覺得這個要求不過分。”周時好雙手按在方齡的桌邊,臉上賠著笑,套著近乎說,“咱人民警察不就是專門為人民服務,想人民之所想,急人民之所急嗎?哪怕這次最終仍然沒什麼結果,咱也算為老人家努把力了,也就沒什麼可遺憾的。”
“感情歸感情,工作歸工作,查案子不能由著你的性子來,知道嗎?”方齡皺著眉,看著周時好把身子湊在自己辦公桌前,一臉忍無可忍地說,“你能好好站著嗎?你看看你手下那些探員,一個個散漫得都跟你似的,站沒個站樣,坐沒個坐樣,還有點紀律部隊的樣子嗎?”頓了下,方齡稍微緩和口氣,接著說,“就算我讓你查,咱隊裏有人嗎?別的隊都上著案子,你們一大隊還得接著查無名屍骨案,還有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背後還偷偷查著那個叫寧雪的女民警的跳樓案。”
“行,行,我一定整頓,保證讓他們以後在隊裏都板板正正的。”周時好並不介意方齡的數落,繼續厚顏訕笑說,“人員方麵沒問題,隻要你同意重啟,其餘的我來安排。”
周時好說著話,扭頭透過辦公室門上的玻璃向大辦公間張望,卻發現駱辛和葉小秋已經不在視線內,他走到門口,拉開門,四下張望,依然沒看到兩個人的身影,便衝苗苗揚了下頭,苗苗知道他想說啥,趕忙回應說:“駱辛和小秋跟著鄭翔一塊出去了。”
和鄭翔一起走了?這小子是不是對陳大爺女兒的案子感興趣了?周時好本意就是想推薦駱辛來辦這個案子,沒想到他已經開始行動了,所以眼下必須要說服方齡同意重啟案子,辦案子得“師出有名”,這是原則問題。實質上,別看周時好嘴上不靠譜,其實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個很守原則的人,寧雪的案子他也是沒辦法,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駱辛,幹脆和他一道幫他解開心結。
周時好正愣神,方齡指指辦公桌前的椅子,深吸一口氣,說:“行了,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你先坐下,正好我要找你說說那倆孩子的事。”
“你不是找崔教授調查過了嗎?還要問什麼?”周時好顯然已經知道方齡在暗中調查駱辛的事,將椅子向後麵拉了拉坐下,沒好氣地說。
“我說周時好,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我好歹是一隊之長,隊裏請人做顧問,總得經過我的批準吧?就算是我沒來之前就敲定好的,局裏也同意,那總得知會我一聲,讓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吧?”方齡用手指敲敲桌子,一臉疑惑的表情說道,“那女孩我知道,是去世的葉隊的女兒,叫葉小秋,和你的寶貝顧問駱辛都在檔案科工作,至於這駱辛首先我很納悶的是,我查過他的戶籍信息,為什麼那上麵顯示你是他唯一的監護人?”
“簡單點說,駱辛的父親是我師父,母親對我有恩。”周時好無聲地笑笑,笑容略顯苦澀,沉吟一會兒,抬頭說道,“我進支隊第一天就跟著他父親,那時他是一大隊大隊長,辦案非常厲害,我纏著他主動要求做他的徒弟。駱辛的母親,知道我沒有家人,對我很照顧,逢年過節就讓我去家裏過,還時常給我置辦換季的衣服,可以說他們兩個人都把我當成家裏的一分子。後來,在駱辛8歲那年,不幸遭遇暴力報複社會事件,一個極端仇恨社會的亡命之徒,駕車撞進放學過馬路的孩子堆裏,當時駱辛的爺爺和奶奶一同去接他放學,結果兩位老人家當場身亡,駱辛也被撞傷腦袋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躺了差不多3年的時間。至於他蘇醒之後,腦袋出現異於常人的表現,這方麵崔教授應該已經和你介紹過,我就不多說了。而就在他奇跡般蘇醒的3個月前,他父親也是我師父,在執行任務時犧牲了。再早大概5個月,他母親因為個人原因,選擇離開我們這座城市,很多年沒有音訊,蘇醒之後的駱辛形同孤兒,所以我申請做了他的監護人。”
“他媽媽因為個人原因離開是什麼意思?”方齡挑了下眉毛問。
“這個,很複雜,就不說了吧。”周時好臉色有些為難,顯然不想就這個話題深談,便轉了話題道,“你知道我也是孤兒,自小在孤兒院長大,所以我和蘇醒之後的駱辛有共情,這也是我做他監護人的另一個因素。”
“可是即使這樣,你也不能放任他在支隊裏橫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一點規矩和一點禮節都不懂得遵守吧?”方齡稍微揚了些聲音說。
“如果我算是他的家長,我承認我在教育和引導這方麵很無能、很絕望。”周時好深歎一口氣,“說實話,我是真不知道該如何跟他相處,即使過去這麼多年,麵對他我仍時常感覺手足無措。我必須承認由著他的性子來是我的一種逃避方式,我擔心對他越嚴格,他的逆反心理越嚴重,一旦出現衝突很可能會導致無法收拾的局麵。”
方齡點點頭,語氣和緩說:“這點你倒不必過於自責,麵對他這種大腦患有嚴重認知障礙疾病的孩子,大多數家長也都是有心無力,何況你是單身,工作又這麼忙,但是總這麼放任他也不是個辦法。”
“其實他先前沒有現在這麼過分,主要是寧雪去世了,對他的打擊很大。”周時好臉上露出一絲少有的黯淡,“實質上這10多年來,真正陪在駱辛身邊的人是寧雪,真正為駱辛付出心力,真正教會駱辛如何工作、如何生活、如何自理、如何與人交往的都是她。雖然直到今天,駱辛在待人接物上仍有很多欠缺,但是你要知道最初的他是一個連喜怒哀樂情緒都不懂得正確表達的孩子。”
“我知道,這樣的孩子的內心情緒,往往都是以相反的表情呈現在臉上,很容易引起誤會。”方齡臉上露出一絲同情,“我聽說寧雪生前也隻是檔案科的一個普通民警,她怎麼會懂得心理方麵的引導,駱辛又怎麼會樂意接受她?”
“這點還真有些玄妙,可能真的是所謂的緣分吧。”周時好緊了下鼻子,清清嗓子說,“駱辛蘇醒之後,大概做了半年的康複,隨後就複學了。可這一上學不要緊,他的認知問題才真正顯現出來。在課堂上亂講話,隨意在教室裏走動,不與同學交流,稍微有人惹他便大發脾氣。踹桌子、咬人、打架,誰說都不好使,對老師乃至校長也沒有一絲敬畏感,我三天兩頭被叫到學校挨批評,給別的孩子家長道歉,時不時就得把他從學校接出來。
“帶到隊裏他也不消停,到處亂跑,亂翻東西,把隊裏攪得烏煙瘴氣。有一次他又在學校惹禍,我把他接到隊裏,他在辦公間胡鬧,搞得我焦頭爛額,正好寧雪到隊裏辦事,便主動說把駱辛帶回檔案科幫忙照看一下午,結果傍晚我去檔案科接他,看到的一幕差點讓我掉下眼淚——寧雪在工位上整理檔案夾,駱辛安安穩穩坐在她身邊翻看檔案,整個人顯出從未有過的平和。我問寧雪他怎麼會這麼老實,寧雪說一開始也不安生,後來隨手給他一本檔案看,他竟然看入迷了。也不知道是他與寧雪投緣,還是檔案的魔力,此後隻要有機會他就讓我把他送到檔案科,他和寧雪也相處得越來越好,逐漸寧雪承擔了幾乎所有是我這個監護人應該做的事情。她還四處奔波帶駱辛到各大醫院去檢查腦袋,通過一些門路找各種心理醫生谘詢,直到經朋友牽線與崔教授建立了聯係,才算安定下來,駱辛的學習和生活也相對地走向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