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1)

史無名上京趕考這段時間住在姑姑家裏,姑姑對他依舊如小時候一般疼愛有加,姑父柳雲海雖然不苟言笑,但也對他極好,隻不過姑父的官職高,終日在府衙處理政事,並不能時常見到。唯一讓他有些頭痛的便是表哥柳飛卿,雖然他不像小時候在家鄉時那樣如花孔雀一般趾高氣昂,喜歡用鼻孔看人——人總是會成長的,但依然讓人頭痛。因為這位表哥此次科考未曾考中,史無名的金榜題名對他打擊很大。

每當看到史無名,柳飛卿眼中就會露出幽怨的神色——小時候他眼中的土包子,現在已經這般出色,並且小小年紀就金榜題名,而和他同期科考的自己卻名落孫山,這怎麼能讓柳飛卿開心?

柳飛卿落榜後發奮苦讀,甚至有些太刻苦了,前陣子還模仿前人懸梁刺股之舉——用一根繩子吊在房梁上,另一端係著他的頭發。這個動作被燭火映到暗夜的窗子上著實有些嚇人,一如懸梁自盡,這副景象已經嚇到了好幾個家丁侍女。終於有一次嚇到了自己的親娘,被柳雲海狠狠責罵了一頓。

史無名去偷聽了一耳朵,柳雲海批評柳飛卿早先不肯努力讀書,成日荒廢光陰,如今何苦整這些幺蛾子!接著便罵他苦讀是要發自內心,而不是裝個樣子雲雲。以至於史無名第二天再看見柳飛卿時,發現表哥更頹廢了,看自己的眼神裏充滿了苦痛,可是又不敢向史無名抱怨,憋得十分辛苦。史無名頓時覺得,自己再留在姑姑家中,恐怕會給表哥帶來不可逆轉的心理傷害,也不利於家庭的和諧,所以他盡量每天跑出去和蘇雪樓查查案子,有意識地減少在柳飛卿麵前露麵的次數,免得表哥堵心。

朝廷一直沒有授下官職來,對此史無名也沒有辦法。因為當今天子抱恙,很久沒有臨朝,許多事情都被耽擱了。雖然朝廷各部在有條不紊地運作著,但是沒有人給他們這一屆的進士安排職務。因為殿試之時,天子對他們十分感興趣,曾經親口說要和內閣商議給他們安排職位。可是當晚天子就病倒了,從姑父隱隱約約透露的隻言片語來看,情況不容樂觀。宮中如今被具公公把持,消息很難傳出來。由此看來,皇帝多年寵信宦官的弊病暴露了出來。而朝堂上的達官貴人們正忙著爭權奪利,拉幫結派,鬥得不可開交,哪有時間管這些新進的小小進士的前程呢?即使是有,也不過是為自己的派係物色人手罷了。

派官的事情就這麼被耽擱下來,很多舉子在這期間被各種勢力拉攏,如同史無名這種拚命把自己隱藏起來的人太少見了,好在姑父柳雲海擋在他前麵,隔絕了很多人窺探的眼光。

那日他和蘇雪樓相約在酒樓。蘇雪樓先到,要了一個小間,憑欄而望,自斟自飲地喝起了悶酒,他穿了一身白衣,頗有幾分魏晉風流,十分惹人注目。

“蘇兄今日看起來心緒不佳,可是出了什麼事?”史無名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情,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如今是太子監國,不久之後,他可能就要登基了。”過了半晌,蘇雪樓才低聲說了一句。

這句話嚇得史無名差點跳了起來。

他隻聽說天子纏綿病榻,怎麼聽蘇雪樓這話的意思是天子要駕崩了!

“聽說是要傳位給太子,他去做太上皇。”

史無名聽了這句話雖然鬆了一口氣,但是也覺得前途不太樂觀——要傳位,說明身體狀況已經十分危險,否則誰肯將皇位放手?但是換句話說,如果天子的身體沒有到達需要傳位的地步,卻要這麼做,那說明情況更不樂觀,那可能就是逼宮!

這個時候恐怕沒有人關心他們這些新進舉子的前途,宮廷裏朝堂上可謂暗流洶湧。實際上,這段時間的等待已經讓許多人心浮氣躁,舉子們私下裏也有各種聚會,實際上也就是拉幫結派,但是史無名從來沒有參與過。一來是他這人從小就沒有什麼名利之心,懶散得很;二來他覺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他倒是覺得,不摻合到朝堂紛爭當中,不卷入皇位的更替也許是一件幸事。

往後的日子也許會有國喪,朝廷宮內也許會有圍繞皇權的激烈爭鬥,也許要麵對另一位新的天子。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很多人都忙著站隊,而這些對於一個朝廷新人來說,也許不是件好事——很容易在新舊勢力的交替中淪為炮灰。

史無名覺得與其和一群熱血上頭的青年人妄議朝政,或者趁機被別有用心的人拉攏卷入黨派鬥爭,還不如和蘇雪樓去辦辦案子。

這案子就是最近長安城中發生的一係列女子失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