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夏季學期(3 / 3)

謝斯塔公主禮貌性地微笑著。她的穿著也很時尚,身上灑滿了香水。她的年齡,就布爾斯特羅德小姐所知,是十五歲。但是跟很多東方和地中海國家的女孩一樣,她看起來要大一些——相當成熟。布爾斯特羅德小姐和她談了談她的學習規劃,很安心地發現她可以很快地用熟練的英文回答,而且完全沒有傻笑。事實上,相比之下她的舉止要比很多十五歲左右笨拙的英國女學生文雅很多。布爾斯特羅德小姐時常會想,把英國女孩送到某些近東國家去學習一些禮節和教養應該是個很好的安排。雙方又講了一些客套話,然後房間又空了,隻是濃鬱的香水味還充斥其間,布爾斯特羅德小姐把兩頭的窗戶都完全打開,好讓它散去一些。

下一批來訪的是厄普約翰太太和她的女兒茱莉亞。

厄普約翰太太是位很好相處的少婦,三十七八歲的樣子,淺茶色的頭發,臉上有雀斑,戴一頂不太合宜的帽子,應該是考慮到當下場合的嚴肅性才做了這樣的讓步,因為她顯然是那種習慣不戴帽子的年輕女人。

茱莉亞是個相貌普通、滿臉雀斑的孩子,前額突出,感覺應該是個風趣的人。

開場的寒暄很快完成,茱莉亞被瑪格麗特帶著去見約翰遜小姐了,她走開時高興地說:“再見啦,媽媽。點煤氣爐的時候請務必小心啊,我沒辦法再幫你做這件事了。”

布爾斯特羅德小姐微笑著轉向厄普約翰太太,但是沒有請她坐下。事情很有可能是這樣:雖然茱莉亞看起來開開心心的,不過她的母親和其他人一樣,還是會想要強調一下自己的女兒非常容易激動。

“關於茱莉亞,還有什麼特別需要注意的事情告訴我嗎?”她問道。

厄普約翰太太顯得很高興地應答起來。

“哦,不,我想沒有了。茱莉亞是個非常普通的孩子,很健康,一切正常。我想她腦子也相當好用,但是我敢說母親們都這麼想自己的孩子,不是嗎?”

“媽媽們嘛,”布爾斯特羅德小姐淡淡地說,“也不太相同的。”

“她能到這兒讀書真是太好了。”厄普約翰太太說,“其實吧,是我嬸嬸付的學費,或者說,資助了費用。我自己可是負擔不起的。但我是真的挺高興的,茱莉亞也是。”她邊說邊走向窗口,帶著羨慕的語氣繼續,“你們的花園真可愛啊,而且還那麼整潔。你們一定有不少真正懂行的園丁吧。”

“我們請了三位,”布爾斯特羅德小姐說,“隻是目前我們有些缺人手,也雇了本地人來幹活。”

“現在就是這麼麻煩啦,”厄普約翰太太接過話,“自稱是園丁的人通常不是真的園丁,可能是想在閑暇時間找點事情來做的送奶工,要不就是八十幾歲的老人家。我有時候想啊——天哪!”厄普約翰太太失聲叫出來,眼睛還是盯著窗外,“這也太奇怪了!”

布爾斯特羅德小姐對這聲意外地呼喊沒有給予應有的關注。那時她自己也正漫不經心地透過另一邊的窗戶——也就是正對著杜鵑花叢的那扇窗——看著外麵,正巧看到了一幕極為令人討厭的場景——維羅尼卡·卡爾頓-桑德韋斯女士晃悠悠地沿著小路走著,她巨大的黑色天鵝絨帽子歪在一邊,喃喃自語著,顯然是醉得不輕。

維羅尼卡女士倒也不是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患,她是個有魅力的女人,深愛自己的雙胞胎女兒。按照大家的說法,她清醒的時候還是挺討人喜歡的——不幸的是,她通常都不是那個自己,而且變化周期完全無法預料。她的丈夫卡爾頓-桑德韋斯少校對這類情況倒是應對地相當自如。有個表親和他們住在一起,總待在維羅尼卡女士身邊照看著,必要時還得攔著她別讓她亂來。開運動會的那幾天,在卡爾頓-桑德韋斯少校和那位表親的貼身守護下,維羅尼卡女士倒是完全清醒著來到了學校,穿得漂漂亮亮,就是一位母親應該有的樣子。

但是維羅尼卡女士時常又會讓那些對她抱著希望的人們失望,把自己灌得大醉,跑來找到自己的兩個女兒,含混不清地向她們保證自己無私的母愛。雙胞胎女兒們今天一早搭火車到了學校,但是沒有人說過維羅尼卡女士會過來。

厄普約翰太太還在說,但是布爾斯特羅德小姐已經沒有在聽了。她正在考慮可以采取哪些行動,因為她已經發現了,維羅尼卡女士正在快速接近發酒瘋的階段。但是很突然地——就像是上帝聽到了誰的祈禱——查德威克小姐小跑著出現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忠誠的查德威克,布爾斯特羅德小姐這麼想著,不管是動脈出血還是家長醉酒,她總是那麼靠得住。

“太不像話了,”維羅尼卡女士對查德威克小姐大聲地說,“要攔住我——不想讓我到這兒來——伊迪絲是被我騙過去了。我說去休息,然後把車開出來,伊迪絲這個老傻瓜完全被騙了——可憐的老處女,沒人會有興趣看她第二眼。路上倒是和警察有點爭執,說我不適合駕車。胡扯。去告訴布爾斯特羅德小姐,我來把姑娘們接回家——我要她們回家去,母愛。偉大的玩意兒,母愛啊——”

“很好啊,維羅尼卡女士,”查德威克小姐說,“你能來我們真高興。我特別想帶你去看看新建成的體育館,你肯定會喜歡的。”

她熟練地將維羅尼卡女士踉蹌的腳步引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把她帶離了大樓。

“我想我們會在那兒找你的女兒們,”她高興地說著,“真是間很漂亮的體育館,全新的儲物櫃,還有專門晾幹遊泳衣的房間——”她們倆的聲音慢慢遠去。

布爾斯特羅德小姐看著。維羅尼卡女士一度想要掙脫,回到走向大樓的方向,不過查德威克小姐和她倒是勢均力敵。她們消失在杜鵑花叢的拐角處,朝著獨處一隅的新體育館走去。

布爾斯特羅德小姐鬆了一口氣。好樣的,查德威克就是這麼可靠。不時髦,除了數學以外,也算不上太聰明——但是一旦有麻煩,她總能幫上忙。

她歎了口氣轉過身來,帶著一點點愧疚感麵向已經高高興興說了好一會兒的厄普約翰太太。

“……是了,那是當然了,”她這麼說著,“絕對不是什麼刀劍盾牌那樣的活兒,也不是背著傘包跳傘,又或者是敵後破壞,傳遞情報那樣的事情。我應該沒有那樣的膽量。基本上都是些枯燥的工作,辦公室的活兒,還有些規劃什麼的。我是說,在地圖上標注些東西,不是講故事那種謀劃。但是當然有時候也會很刺激,一般也是挺有趣的,就像我剛說過的——在日內瓦,所有的秘密特工都互相跟蹤,所有人都互相認得,經常就坐在同一間酒吧裏。當然啦,我當時還沒結婚。倒是挺有樂趣的。”

她忽然就停下了,略帶歉意地友好微笑著。

“很抱歉,我說了太多,占用了你不少時間吧,你還有那麼多人要接待。”

她伸出一隻手,說了再見後便離開了。

布爾斯特羅德小姐皺眉站了一會兒。某種本能警告她,她錯過了什麼事情,而且可能是什麼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努力拋開這種感覺。今天是夏季學期的開學日,她還有太多家長要接待。她的學校從未像現在這樣出名過,她有十足的把握取得成功。芳草地正處在它的全盛期。

沒有任何跡象提醒她,僅僅幾周後,芳草地就會陷入一大堆麻煩;她不會想到,混亂、迷惑以及謀殺,將會占據這兒;她不會知道,注定會發生的事情其實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