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上麵兩個案例不難發現,大多數過度殺戮的犯罪行為,具有一個特征,那就是殺人動作從開始到結束,中間沒有長時間的停頓。反觀本案,凶手殺人之後,不僅挪動了屍體,還從容地脫光了屍體上的衣服,然後進行補刀,這顯然屬於一種“虐屍”行徑,表明本案中出現的過度殺戮行徑,有可能是因為凶手具有某種精神疾病或者變態心理。
至於凶手脫光屍體衣服的行徑,通常有兩種動機:一種是為了方便性侵;另一種是為了羞辱被害人。而本案中沒有出現性侵特征,看起來更像是後一種動機。
當然,本案中出現的最殘忍的行徑,必然是凶手割掉了被害人的耳朵並帶離現場。
人類的器官中,最具有代表意義的莫過於麵部器官、心髒和性器官,所以在一些變態殺人案例中,凶手為了便於回味或者出於占有心理,會割掉被害人的某個器官帶離現場。那麼,對比本案,凶手把被害人的耳朵帶走,是不是也是要把它留作紀念呢?或者依然是憤怒和宣泄心理的延續呢?
總結上麵所有推理,似乎可以看到這樣一個犯罪輪廓:凶手熟識被害人,並對被害人懷有極度仇恨的心理,這種仇恨甚至發展到讓凶手著魔的地步,以至於僅僅殺死被害人並不能讓其得到滿足,還必須將被害人赤身裸體地暴露在世人眼前蒙受羞辱,甚至要將被害人的軀體和麵龐千瘡百孔地呈現於世。不過,這樣一套行為剖繪,雖然從邏輯上看似非常順暢,但駱辛隱隱約約有種直覺,其中有刻意的成分存在。特別是,凶手讓被害人的鮮血遍布現場的各個角落,讓現場儼如地獄一般,是完全沒有必要的,除非他真是一個瘋子,可是瘋子能想到利用水消滅物證痕跡的妙招嗎?
“怎麼樣,有什麼想法?”周時好打斷駱辛的思緒問,“是報複殺人嗎?”
“看上去像。”駱辛怔了下,接著又說,“不過,感覺上還有更深層次的問題,現在還說不好。”
周時好皺了皺眉,有些驚訝,他很少見駱辛在現場這麼不自信。
“有那麼複雜嗎?”一旁的葉小秋插話說,“凶手明顯認識被害人,而且這屋子裏怨氣這麼重,凶手既沒圖色,也沒圖財,感覺上就是單純的報複殺人吧?”
“也不盡然。”正在收拾工具箱的法醫沈春華接下葉小秋的話說,“到目前為止,被害人的錢包和手機在現場都未找到,侵財的動機還是不能排除的。”
“找到了,找到了……”
隨著幾聲略顯興奮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門口警戒線下鑽進來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周時好最得力的兩個助手。個子高點、長相憨厚的,是一大隊副大隊長張川;個子稍矮點、年輕帥氣的,是隊裏的骨幹民警鄭翔。
鄭翔走在前麵,手中提著兩個透明證物袋,衝周時好晃了晃,一臉興奮地說:“我和川哥在樓下垃圾箱裏找到的,手機和錢包,上麵都沾著血。”
“這是在錢包裏找到的身份證。”走在後麵的張川,衝周時好遞過來一張身份證,“旁邊屋的鄰居看了身份證上的照片,說和住在這裏的女孩長得很像。”
“肖倩,26歲,本市人。”周時好接過身份證,放到眼前輕聲說道,緊接著抬頭望向張川問,“這房子是這女孩一個人在住嗎?”
“是的,問了樓裏的戶主,說是她才搬來不久,房子可能是租的。”張川從斜挎在胸前的休閑包裏摸出一個小筆記本,翻了幾頁說道,“物業給的資料說房主叫張輝,2002年買的房子,手機號碼是138……我試著打了幾遍這個號碼,對方一直關機。”
“這小區太老了,樓道門早壞了,形同虛設,更甭提安防監控了。”鄭翔緊接著介紹外圍走訪情況,“我們走訪了樓裏的其他住戶,都說昨天晚上沒聽到什麼異常的聲音,也沒人在樓裏看到過陌生或可疑的麵孔。”
周時好點下頭,指指鄭翔手中的證物袋:“怎麼樣,那手機能開機嗎?”
“能,不過需要開機密碼才能進到主界麵。”鄭翔把手機屏幕舉向周時好,“等回去讓技術隊破解一下。”
“密碼幾位數?”葉小秋問。
“試了下,是4位數的。”鄭翔說。
“3333。”駱辛凝神盯著被害人屍體,雙眼淡漠,用隨意的口吻吐出一串數字。
“什麼?密碼是4個3?真的假的?你連智能手機都沒有,還懂這個?”葉小秋一臉不服氣,從鄭翔手中奪過手機,在屏幕上試著按下4個3,結果還真就解開了密碼。
“厲害啊,‘駱大師’,你咋猜到的?”鄭翔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讚歎道。
“對啊,‘大明白’,快說說。”駱辛在支隊的外號叫“駱大師”,輪到葉小秋嘴裏就變成了“大明白”,當然,暗地裏她更喜歡稱他為“臭螳螂”。
被眾人一捧,駱辛從躊躇中走出來,眉宇間多了絲雀躍,揚聲說道:“能用4個數字做手機密碼的人應該比較懶散,密碼自然是越簡單越好。當然,還有另一層原因,習慣單手玩手機的人,簡單的密碼更便於解鎖。”駱辛頓了下,衝屍體努了努嘴,進一步解釋說,“我在臥室裏看過這女孩的電腦桌,鼠標擺在鍵盤左側,說明她是左利手,那麼就與大多數人相反,平時習慣用右手握著手機,而解鎖頁麵上距離右手大拇指最近的數字就是‘3’,所以我猜密碼是4個3,就這麼簡單。”
駱辛其實也不算是“正常人”,他身上有很強烈的分裂氣質。平日裏大多數時候,他情緒淡漠、寡言少語,沉悶得讓人覺得陰冷,但這並不意味著同事們會忽略他的存在感。眼神,因為眼神。與言語相較,他似乎更願意用眼神去揣摩別人的心思,所以很多時候,他的視線總是停留在別人的麵龐上,而當有同事迎合他的目光時,卻發現那雙眼睛裏的光似有若無、虛無縹緲,讓人難以捉摸。不過,讓同事們驚訝的是,一談論到案件,一接觸到犯罪現場,他整個人的情緒便立馬高漲起來,言語交流也變得頗為順暢,甚至可以說是洋洋灑灑、誇誇其談,簡直跟換了一個人似的。這也一度讓周時好產生錯覺,以為多帶他辦些案子,多訓練他接觸一些不同的環境和人,他或許會恢複成一個正常人。可是逐漸地,周時好發現自己錯了,駱辛隻是喜歡探索罪案而已,雖然血腥殘忍的犯罪現場能夠激發他無限的潛能,但是回到現實生活中,他便重新將自己“包裹”起來,這讓周時好心裏很受挫。
駱辛話音剛落,葉小秋跟著又問道:“凶手把手機和錢包扔到垃圾箱裏,肯定是想拖延咱們確認屍源的時間,從而有足夠的時間逃避追查,那割耳是不是也是這個原因?”
“應該不是。”周時好接下話說道,“若真是如你所想,凶手就不會讓咱們這麼輕易地發現錢包和手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