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麻煩把陳曉紅找來。”葉小秋客氣地說。
製服男忙不迭地點頭,轉身出了長走廊,不多時帶回一個穿著服務員製服、模樣溫柔的女孩。
在製服男識趣地離開後,葉小秋從手機相冊中調出李玥涵的照片,讓陳曉紅辨認:“這個女孩你有印象嗎?”
“知道,是那誰的鐵粉唄,我們還打過一次架。”陳曉紅一眼認出李玥涵,衝葉小秋亮了亮手上的指甲,“那次她把我剛做的美甲都抓壞了。”
“她失蹤了,你知道嗎?”葉小秋問。
“失蹤了?我咋會知道?你們不會覺得跟我有關吧?”陳曉紅一臉驚愕,“她是被人綁架了嗎?”
“據說你們要找人弄死她們幾個女孩?”葉小秋問。
“我們胡說的,給自己找台階下而已,我們能認識誰啊?”陳曉紅忙擺手說。
“能想起今年2月16日你在哪裏、都做了什麼嗎?”一般人很難具體想起幾個月之前的事,葉小秋隻是想看看她的反應。
“說的是過年後那段時間嗎?那時我還在外省老家,我是一直待到正月十五之後才回來的。”陳曉紅脫口而出說,“我是在元宵節過後第二天夜裏上的火車,然後隔天早晨到的金海,這你們可以隨便查,現在大數據這麼先進,肯定一查就能查到。”
葉小秋看了眼手機日曆,元宵節是2月19日,那按照陳曉紅的說法,她就不具備作案時間。
“你那個同伴,和你一起約架的,叫張晶晶的,為什麼辭職了?”一直沒吭聲的駱辛,突然發問。
“她,她不是辭職,她其實……也不見了。”陳曉紅磕磕巴巴地說。
“也不見了是什麼意思?”駱辛一臉愕然。
“是說她也失蹤了?”葉小秋同樣驚訝地問。陳曉紅使勁點了點頭。
“報警了嗎?”葉小秋問。
“報了。”陳曉紅說。
“那現在是什麼狀況,一點消息也沒有嗎?”葉小秋問。
“嗯,沒人在找她。”陳曉紅一臉委屈地說,“她爸不管,派出所也不管。”
“怎麼會這樣?”葉小秋皺著眉頭,和駱辛對視一眼,然後說,“你把事情的經過從頭到尾仔細跟我們說說。”
“好。”陳曉紅稍微回憶了一下,說,“我和晶晶在我們酒吧附近合租了一個房子,去年的10月26日,日子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是發工資的日子。傍晚臨上班前,晶晶突然說她身子有點不舒服,不想上班了,讓我幫她請個假,後來等我淩晨下班回去,她就不見了。”
“那之前她有什麼反常表現嗎?”葉小秋問。
“嗯,情緒不太好,前一天晚上她男朋友和她分手了。”陳曉紅說。
“她男朋友是幹嗎的?”葉小秋問,“為什麼和她分手?”
“是給一個老板開車的司機,老板經常到我們酒吧玩,他就坐在吧台那兒喝水等著,一來二去和晶晶看對眼了,就好上了。”陳曉紅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說,“分手是因為晶晶癡迷網絡遊戲,整天抱著手機玩個不停,而且會跟一些網遊高手搞曖昧。”
“什麼意思?”駱辛一臉迷茫,“癡迷網絡遊戲跟搞曖昧有什麼關係?”
“就是……”陳曉紅遲疑一下,才囁嚅著說道,“就是說,在網絡遊戲中晶晶自己的級別不夠高,她又不想花太多的錢,那想要更好的遊戲裝備和皮膚,隻能讓一些遊戲高手送給她,代價是要陪人家‘睡一覺’。”
“她怎麼會這樣?為了玩個遊戲能把自己賣了?”葉小秋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是經常性的嗎?她都是從哪兒認識那些網遊高手的?”
“我知道的,有個三四次吧,對方都是她從網上認識的。”陳曉紅表情尷尬地說,“好死不死,其中有一個男的認識晶晶的司機男朋友,還拿手機裏存的晶晶的照片炫耀,結果自然是她男朋友大發雷霆宣布和她分手,還在酒吧裏當著很多人的麵狠狠羞辱了她一番,讓晶晶特別難堪。”
“你剛剛說她爸不想管她,也是由於這個原因嗎?”駱辛問。
“那倒不是。”陳曉紅解釋說,“我和晶晶是同鄉也是同學,她媽早年跟一個賣酒的小老板私奔了,他爸後來又娶了別的女人,之後就沒再管過她。她是跟姥姥長大的,高中畢業不久後她姥姥去世了,正好我出來打工,她就跟著來了。我們在金海這邊待了三年多,過年她也不回去,這次我給她爸打電話,說她可能失蹤了,她爸啥也沒說,直接把電話掛了。”
“那也就是說她不可能獨自跑回老家。”葉小秋說。
“對。”陳曉紅瞪大眼睛,使勁點點頭。
葉小秋想了下,接著說:“你在哪個派出所報的警?”
“離酒吧不遠。”陳曉紅說,“民成街道派出所。”
葉小秋把手機遞給陳曉紅:“你給我留個電話號碼,以後有事情我直接找你。”
陳曉紅接過手機,乖巧地按下自己的手機號。
出了酒吧,上了車,葉小秋一邊係著安全帶,一邊感慨說:“唉,像張晶晶身上發生的這種事,直係親屬不出麵,又沒有任何刑事犯罪的跡象,派出所不可能立案,頂多算作失蹤人口登記一下。”葉小秋有過兩年基層派出所工作經驗,對類似案件的立案程序很在行。
“送我回去,我困了。”駱辛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地說。
“咱要不要去民成街道派出所了解一下情況?”葉小秋思維跳躍著說,“兩個年輕的女孩都無故失蹤了,難不成會有什麼關聯?”
駱辛把臉別向窗外,似乎懶得回應。
葉小秋不死心:“你是不是覺得再調查下去,會離咱們的初衷越來越遠?”
“對,你提醒我了。”駱辛打著哈欠說,“明天你做份報告,將咱們對李玥涵失蹤案的分析以及調查思路總結一下,然後交到二大隊。”
“為啥要給他們,咱自己查不行嗎?”葉小秋極為不情願地說。
“本來就是人家的案子。”駱辛又把臉別向窗外,做出結束話題的姿態。
“你……”葉小秋雖然接觸駱辛時間不長,但她很清楚駱辛對於案件調查的狂熱和癡迷程度,類似李玥涵和張晶晶這樣懸而未決的疑案,本應是他最熱忱追逐的案件,眼下的反常表現,隻能說明他想要騰出手辦他母親的案子。葉小秋差點把自己剛剛的想法脫口而出,隻是擔心惹怒駱辛後他不再帶著自己辦案,便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改口說:“雖然咱們現在還未找到證據,但我總覺得李玥涵和肖倩這倆案子之間,似有似無地存在著某種關聯,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巧?就像李成說的,編造‘偷情視頻’的兩個當事人,事實上也都遭遇了不幸。”
駱辛不自覺地點點頭,顯然被葉小秋說到心坎上了,凝神考慮片刻,沒頭沒尾地輕吐出兩個字:“行吧。”
“好嘞。”葉小秋歡快地應道,心滿意足地發動車子開了出去。
汽車駛出去不遠,道路左側出現了門額上鑲嵌著國徽的民成街道派出所。葉小秋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心有不甘地衝裏麵打量著,直到派出所藍色的牌匾徹底從視線中消失之後,她用力咬了下嘴唇,做出一副打定主意的模樣。
次日是周六,崔教授外出講學,心理輔導暫停一周。駱辛也不想閑著,便正常到科裏上班,通常手裏有案子的時候,他和刑偵隊的作息一樣,沒有什麼休息日。
葉小秋當然也跟著駱辛的作息走。眼見駱辛走進科裏,進了隔斷屋,葉小秋便抱著一份卷宗迫不及待地跟了進去。
“張晶晶案子調查卷宗看完了?”駱辛卸下雙肩包放到桌角,背對著葉小秋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要說這事?”葉小秋走到辦公桌旁,從卷宗夾中取出一張大照片,貼到立在桌旁的白板上,“喏,這就是張晶晶的素顏照,社交網站上的是美顏過的,這個看得真切。嗬嗬,昨晚把你送回去之後,我去了趟民成街道派出所,跟他們借了調查筆錄。”
駱辛坐到椅子上,把身子靠在椅背上,仰頭衝照片打量著。照片上的張晶晶長相清純,看著人畜無害,很難想象會是一個為了網絡遊戲舍身陪睡的女孩。駱辛皺著眉問:“你覺得這女孩的失蹤有蹊蹺?”
“這樣,我先給你做個簡報,然後咱們再討論。”葉小秋用手指點點白板上的照片,說,“張晶晶,今年21歲,外省鄉下人,三年前來到咱們金海,便一直在勞倫酒吧當服務生。去年10月27日上午,陳曉紅趕到民成街道派出所報案,聲稱張晶晶一夜未歸,手機也打不通,有可能遭遇不測。隨後,民警調取張晶晶住處周邊的道路監控錄像,發現10月26日晚7點左右,張晶晶手裏拎著一個大購物袋從一家便利店走出來,隨後在街邊用手機叫了一部網約車離開。按照錄像顯示的車牌號,民警找到當事網約車司機。經詢問,司機表示他在那個時間段確實載過一個年輕的女乘客,該女乘客手裏拎著一袋子啤酒,最終在跨海大橋中段下了車。”
“跨海大橋?”駱辛繼續盯著白板上的照片說,“這幾年發生好多起自殺事件了吧?”
葉小秋明白他是意有所指,便說道:“在網約車司機的指引下,派出所人員在橋邊發現了十多個空啤酒罐和一堆煙頭。經相關鑒定證實,上麵遺留的生物痕跡確屬張晶晶一人,並且張晶晶所使用的手機,於去年10月26日晚間10點42分關機,當時所處的地理位置也顯示在跨海大橋區域,因此派出所給出的意見是,她有可能因酒醉溺亡或者有意尋了短見,並因該案直係親屬始終不露麵,故最終不予立案。”
“沒毛病。”駱辛語氣冷淡地說,“張晶晶被前男友當眾抖摟出陪睡的醜事,一時想不開跳海自殺了,這判定有什麼問題嗎?”
“她那個好閨密陳曉紅不認可這個判斷。”葉小秋說,“據她說,張晶晶生性樂觀,而且在交朋友方麵比較開放,應該不會因為那種打擊而選擇尋短見的,她認為張晶晶有可能是大半夜遇到壞人,被綁架到了什麼地方。並且,如果真是意外或者有意溺亡的話,屍體肯定會在某一天上浮的,可這都過去八九個月了,張晶晶的屍體並沒有出現。”
“人體的密度約等於水的密度,所以意外出現之後,屍體會先沉入水底,而隨著屍體腐敗,體內產生氣體,屍體愈加膨脹,才會逐漸浮出水麵。這個過程因環境、季節、溫度不同,需要的周期也略有不同,但總的來說在一到兩周之間。”駱辛機械地說道。
“就是說啊!”葉小秋篤定地說,“我查了係統中的大數據,跨海大橋附近海域,近一兩年來確實發生過多起自殺事件,但屍體都找到了,並沒有身份不明的屍體出現。”
“橋上沒有監控探頭嗎?”駱辛問。
“有,但問題是張晶晶當晚下車的區域沒有。”葉小秋解釋說,“那也並不是巧合,據網約車司機說,當時他載著張晶晶行駛在大橋上,張晶晶突然說要下車,他就特意找了個沒有監控探頭的區域才把張晶晶放下來,因為大橋上不讓停車,被監控拍到要扣分的。”
“司機的話可信嗎?”駱辛問。
“可信,派出所深入調查過,車和司機都沒問題。”葉小秋說。
“那你這一大早的興奮點在哪裏?”駱辛開始有些不耐煩。
“如果張晶晶不是跳海自殺,而是像陳曉紅說的她是‘被失蹤’的呢?”葉小秋輕咳一聲,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說,“都是年輕的女孩子,都是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你覺得有沒有可能致使張晶晶和李玥涵消失的,是同一個人?”
“你是說連環犯罪?”駱辛晃晃腦袋,質疑說,“太牽強了,純屬瞎聯係。被害人、作案手法、犯罪標記,這是串聯連環犯罪的三個要素。尤其,被害人是同類型的這一點,是破案的關鍵,李玥涵和張晶晶除了性別和年齡有同一性,別的還有什麼相同點嗎?”
“這個我昨天想了一夜,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而且是支持我認為這是連環案件的核心因素。”葉小秋胸有成竹地說,“你看啊,這兩人一個是為了追星,又打架,又浪費錢,又離家出走的;另一個呢,為了玩遊戲竟然做出賣身陪睡那種事,這應該都算道德有缺憾的人吧,有沒有可能成為她們失蹤的理由呢?”
駱辛思索了一會兒,微微點下頭說:“你這個邏輯從經驗上還真說得通,一般人聽來感覺像天方夜譚,但是對那些變態者來說,多麼不可思議的作案動機,都可能被他們合理化。”
“你認可我的觀點?”葉小秋興奮地說。
“邏輯上存在可能性,但以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臆想的成分更大。”駱辛仍保持一貫的說話風格,絲毫不給葉小秋留麵子。
“如果我能查到更多類似的失蹤懸案呢?”葉小秋不氣餒。
“就憑你?”駱辛頗為不屑地瞄了葉小秋一眼,“那得包括立案與沒立案的,你知不知道工作量有多大,你確定你能應付得來?”
“沒問題。”葉小秋聽出駱辛話裏的意思,並未對她的嚐試表示反對,便很愉快地說,“其實工作量也不是很大,現在信息都是聯網的,隻要派出所受理過,或者登記為失蹤人口的,內部係統中都能查到。”
駱辛點點頭,不再言語。
“放心,我會合理分配時間去做這個事,眼下咱們重點還是要先搞清楚肖倩和李玥涵兩個案子之間是否存在關聯,對不對?”葉小秋問。
駱辛再次無聲地點點頭。
周時好現在桌上有兩張嫌疑人的肖像畫,一張是根據弘業小區保安口供描繪出的口罩男,另一張也是個戴口罩的,不過是名女性。
這個口罩女的出現,跟鄭翔走訪肖倩新近工作的服裝公司有關。據這家公司的一個前台工作人員反映:在肖倩遇害的前一天中午,她和肖倩結伴到公司樓下的快餐店吃午飯。吃完出來時,正好撞見一個戴口罩的女人從一輛轎車上下來。那口罩女一見肖倩,便凶神惡煞地把肖倩往車裏頭拽,肖倩當時有點尷尬,強作笑顏揮手讓她先回去,接著便被拽進車裏。她見肖倩沒太抗拒,覺得兩人應該是認識的,但走進公司大樓時,她回頭衝車裏望了一眼,似乎看到口罩女把什麼東西摔到了肖倩臉上。後來,肖倩返回公司,臉色很不好,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
“短發、細長臉,眼睛看著很年輕,感覺年齡應該和肖倩相仿。”周時好向前湊了湊身子,雙目打量著桌上的肖像畫,口中念念有詞,衝鄭翔吩咐道,“接下來的工作重點,就是試著找出這個戴口罩的女的,以及這個私闖弘業小區的口罩男。”
“那我先讓肖倩母親辨認一下,看看她對這兩人有沒有印象。”鄭翔用手機拍下兩幅肖像畫說。
“行,你帶人去問問。”周時好點點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