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盲盒之約(1 / 3)

人生這趟旅程走到這一站,是真正要做個大人了。

真正意識到自己要正式做一個大人,是從看到驗孕棒上那兩條紅線開始的。那年我已經三十三歲了,但內心,好像對很多事都並沒有當真,都還存有“挺有意思的,要不試試看玩一玩兒”的心態。包括之前的考研、戀愛、結婚、創業,回憶起來,都有個探出一隻腳先碰一碰的過程,探到六七成,等到一個決定性瞬間,內外力結合之下,才終於把另外一隻腳和整個身體重心向前挪動,這才吸一口氣,定睛細看,下定決心繼續走。

遲遲不想當真,是害怕那種“人生就這樣了再也無法更改”的感覺,而且潛意識裏感到大人般的生活就會是十年如一日沉悶著走下去。但同時,又有一股殘存的少年誌氣,總是渴望能像大人一樣做出什麼宏大的決定,期待決定了就會生出一股“我要為自己負起整個責任”的勇氣。就這樣,成長裏各種感受交織著,也不知道哪天算是真的長成了大人,直到我看見了那兩條紅線。

那是2012年4月的一個早上,家裏很安靜,隻有我一個人。我捏著驗孕棒,從洗手間走到客廳又走到書房窗邊,事實上我隻是亂走,因為思路已經混亂起來。在春日明媚的陽光下,我又仔仔細細地對比了紅線,認為確鑿無疑,幾個念頭才漸漸明朗:

人生這趟旅程走到這一站,是真正要做個大人了。

從此我要給他人生命,然後要肩負他人的命運了。

但事實上,我連我自己的命運,心裏都還沒有數。

那麼,我們接下來就一起,讓兩個命運都有數吧!

以上,就是這段人生新鮮刺激的開端了!

一個大卵泡

“真好看呀!像蒸餃兒一樣好看!”

正式出現有關孩子的閃念,大概是在三十二歲那年。

在生孩子這件事上,我發現人和人的觀念有相當大的區別,等到我三十二歲的時候,周圍的人多數都已經做出了選擇,至少是已經宣布了自己的選擇。當各種生與不生的理由聽到足夠多的時候,我有了一個新發現。

我二十歲到三十歲的十年,實際上對生育這件事有著一種故意反其道而行之的叛逆。因為人年輕,又亟需標榜自己有著區別於大多數人的態度。大多數就意味著平庸,既然不想平庸,那麼大多數人都會做的事情,我先要選擇不做。尤其當看到甲乙丙丁我不認同、不喜歡的人,紛紛生了孩子,再聽到七大姑八大姨在她們的邏輯裏重複著生孩子重要性的時候,這種逆反加強了,心裏想,哼,才不要和你們一樣。

閃念出現在我創業第二年的一天下午,那時候我租了一間商住兩用的辦公室,坐落在高層居民樓群之間。每天上下班,都要經過樓群中心的花園綠地,那裏簡直就是一個鬧哄哄的育兒中心。兩年中,我見識過上百個嬰幼兒在他們的父母、老人或者阿姨的帶領下在花園裏摸爬滾打、共同成長的盛況。每天都在這片咿咿呀呀中快速走過,就像走過一個繁榮但是與我無關的市集。有了女兒之後,有時候我也會回憶,從無感到有感,這件事兒的開關到底在哪裏呢?

這間居民樓中的辦公室用得並不方便,我掙了點兒錢之後,決定搬到更清淨的別墅區去工作。臨近搬走的一天,我接替同事等待搬家公司的周轉,於是在樓下花壇邊兒上坐下來,獨自看護著公司的紙箱。

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長久地觀察嬰幼兒。到三十二歲的年齡,同學同事家的小孩子已經見過很多了,其中不乏已經上了小學的。但是我一直沒學會怎麼在嬰兒的父母麵前誇獎嬰兒,也沒掌握和小孩子交流的方式。遇到飽滿鮮亮的孩子,我會由衷地讚歎說:“真好看呀,像個蒸餃兒一樣!”一旦遇到焦黃皺巴的嬰兒,我就會語塞,陷入尷尬的境地,隻好應付著說“好小隻哦!哎呀吐奶了!快給擦擦!”之類的客套話。根本上,我覺得那是一坨新生的小小生物,內心無感,和我無關。

記憶裏那大概是初夏的一天,因為天氣溫暖和煦,花園裏鋪滿下班時分的金色夕陽。也許有十個孩子,也許更多,都和花草掩映在一起,這樣歲月靜好的畫麵,就像廣告片裏的一幕。

搬家車遲遲沒有來,但我看見有個像是剛會走的孩子,搖晃著走向了我看管的箱子,她的媽媽跟在身後,伸出雙手保護著。孩子向前一歪,撲在箱子上,我嚇了一跳,但孩子已被媽媽在後麵及時拽住了。母女二人近在咫尺,我開始禮貌性微笑,又意識到父母當前,也要禮貌性地誇誇孩子,看到孩子在摳箱子上的貼紙,於是迅速誇了出來:“觀察能力可真強!”

“是呀,她最喜歡顏色鮮豔的東西了!就喜歡貼紙!”媽媽喜笑顏開地摟著孩子,孩子緊緊地摟著我的箱子。看到孩子摳著的貼紙,我意識到這個箱子裏裝的就是各種顏色鮮豔的貼紙,是我們做活動剩下的物料。我扯開膠帶,從箱子裏拿出一張送給了孩子。

這個孩子拿到貼紙,竟然快樂地呼喊起來,吸引了周圍另外幾個小孩的注意。很快,我的箱子旁邊聚集了五六個小孩,每個都如願得到了一張貼紙,我耳邊“快謝謝阿姨!”的教導聲此起彼伏,這些小孩有的應該還不會說話,但都紛紛多看了我幾眼,我理解也是感謝的意思。

領到貼紙的小孩陸續走了,有一個小孩沒走,這是個小女孩,她一隻手捏著剛得到的貼紙,用另一隻小手拉著我的袖子。我以為她想要更多的貼紙,剛要再打開箱子去拿,這個小女孩順著我伸開的胳膊,一下子就貼到了我懷裏,懷裏突然就軟軟綿綿,也熱熱乎乎的了。

“她喜歡你呢!”旁邊跟來的是小女孩的阿姨。阿姨一下子在我身邊坐下來,說:“正好,我給她衝點奶,她該喝奶了。剛才她老賴著我,都沒法弄熱水。”

阿姨在旁邊忙著衝奶,小女孩貼得更緊了,背對著我,一邊扶著我的膝蓋,還一邊往上蹬,說著“抱抱”。說是在蹬,其實我感覺到她隻有一點點力氣,簡直不會比小貓更大,但是動作和聲音都很清晰地在表達著強烈的願望。我還不知道她到底要怎麼抱,正在猶豫,她把頭轉過來,黑眼睛望著我,小胳膊舉起做出環抱的姿勢,示範給我看。“抱!”她又說。

我這才看清,小女孩是個很好看的小女孩,就是我看到會由衷讚歎“像個蒸餃兒一樣!”的那種好看,飽滿鮮亮。我很想抱起她來,於是點頭說“嗯!”,她一下就笑了,露出白色米粒一樣的兩排小乳牙,還有淺粉色的牙齦,牙與牙根本不連續,中間都是大的縫隙,但也非常好看。鼻頭也很小,小孩的鼻子竟然可以這麼小!把她放在膝蓋上抱好以後,我又仔仔細細端詳她,看她的劉海和發絲,劉海因為出汗,兩側都趴在額頭上,毫無發型可言,卻還是好看!

“她長得可真好看啊!”我向她的阿姨發出了由衷讚歎。

“好看吧!我照看過好多孩子,這是最好看的閨女了,以後還能更好看,那長大得老好看了!”聽口音這是東北阿姨,阿姨說:“人見人誇啊,我抱她出來都臉上有光!”

也許是因為見到我笑眯眯地抱著孩子沒撒手,阿姨把調好的奶瓶遞給我,說:“你喂不?你喂吧!”我竟然就沒推辭,接過奶瓶試探著開始喂,有點慌也有點驚喜,但假裝鎮定,腦中迅速搜羅我見過的喂奶動作。其實根本不用費心,小女孩熟練地握住奶瓶,調整到一個她想要的角度,迅速吸吮了起來。

小女孩在我懷裏喝著奶,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我低頭看著她,一根一根的眼睫毛,小鼻子在翕動,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從容又信任,好像我們倆一直很熟悉,所以配合默契。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來:“閨女,說你這裏能領貼紙啊?我們也想領一張行不?”

我抬頭一看,是個奶奶,拉著個小男孩站在我麵前。我懷裏的小女孩也被問話打斷了,吐出了奶嘴,好奇地側頭看。奶奶看了看小女孩,又看看我,皺紋突然簇到一起笑了起來:“你閨女和你長得可真像啊!哎呀可太像了!”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奶奶又問:“小閨女幾歲了啊?”

旁邊的阿姨替我回答:“一歲半。”

奶奶又誇:“瞅這小閨女真稀罕人,真會長,細看比媽還好看!你看你臉平,她臉鼓,但是眉眼可真像,你這真是大福報啊!”我笑了起來,也沒解釋,又抱著小女孩互相端詳了一會兒。

奶奶和小男孩拿了貼紙走了,搬家車也到了,阿姨從我懷裏接過小女孩,問我:“你沒孩子吧?”

“嗯。”

“你生一個,要是隨你,也能長這樣!到時候,你自己想怎麼抱就怎麼抱,你多大了啊?”

“我三十三。”

“啊!你都三十三了啊!那可得趕緊生了!你生一個吧!”

那天上了搬家車,天已經黑下來了。我坐在車上,第一次認真開始思考“生一個”這麼重大的問題,而且意識到,經曆過這麼短短的一個下午,我的角度竟然開始發生了變化。自己之前是因為不想經曆生孩子,還是不想體驗養孩子,還是,單純地,不想和大多數人一樣呢?

好比在紅綠兩個顏色中間,我一看大多數人上來都選了紅的,那我當然要選綠的,用以呈現我的不同。但如果有一天,我意識到真正喜歡的其實一直是紅色,等我發現了自己的真實需求,卻已經站不回紅色隊伍裏了,這可怎麼辦呢?我覺得從年齡窗口角度出發,這件事要做就要趁早,從現在開始,三十四歲,我要有個孩子了。

之前還完全無所謂的事,新目標一建立,我馬上就開始焦慮了。

我的配偶葉先生認為三十四歲有孩子可以,挺好,沒問題,就這麼辦。但是一年過去了,三十四歲已經過了,當我依然沒有任何跡象,我猜葉先生也有點焦慮了。

“咱們不會是不孕不育吧?!”我終於鼓起勇氣對葉先生說出了這個猜測,葉先生也瞪大眼睛看著我,眼神裏寫滿“空”字。

心理學有個名詞叫“孕婦效應”,指的是當你是孕婦,你會高頻率地發現到處都是孕婦。我說,同樣還有個名詞叫“不孕效應”,當你懷疑自己不孕不育,無論是網絡搜索、和人交談、看數據報告,哪怕看食品配料表,都能發現大量有關不孕不育的信息。走在街上,當你再看到帶著嬰兒的夫婦,感受也和過去完全不同。一件事能做但選擇不做,和一件事本就沒有能力做,結果看似相同,心態上卻是天差地別。

你還會發現這個世界上除了美滿的家庭、破碎的家庭、丁克家庭,還有一種家庭,就是常年希望有孩子但求而不得的備孕家庭。隨著調研的深入,我接觸到了大量這樣的人物和故事,從而加劇了我的焦慮。我決定,不再胡亂猜測,也不被動等待,我要行動起來,尋求科學幫助。

一周後,經由各種推薦,我預約到了和睦家醫院的Ellen醫生門診,據說這位醫生專治不孕不育疑難雜症,且有大量成功案例。在這樣迷惘的階段,我正需要這樣的專業人士。

事隔多年,以我有限的醫學修養,沒有辦法複現當時Ellen醫生門診時全部的專業術語,但她大致的表述是這樣的:

一、以她多年的經驗判斷,僅從望聞問切角度,我應該問題不大。

二、具體有沒有問題,需要通過各種手段排查,以及監測。

三、如果有需要,她可以從今天開始,為我安排這個計劃,啟動排查和監測。她認為,我的成功懷孕在六個月內即可實現。

簡直是熱血沸騰的一段話!我當即就表示:“Ellen醫生,全都按您說的辦,今天就啟動計劃,就監測,就排查!我要從今天就計算這六個月!”

於是當天,Ellen醫生就為我啟動了監測第一項:B超卵泡監測。這個監測的目的是:觀察我是否有產生健康卵泡的能力、卵泡的發育情況,以及依據未來每月的定期監測,掌握我這個人產生健康卵泡的真正周期。

當天,在B超的監測屏幕上,Ellen醫生指給我一個位置:“你看這裏,非常巧,你今天就有一個成熟的大卵泡!又大又圓,非常飽滿,你看,多好的一個卵泡啊!理論上,這樣的健康卵泡就不能浪費,有很大機會可以長成一個健康的好孩子。下個月你再來,我們繼續觀測。”

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權威專家Ellen醫生,因為,那之後的下個月,我發現,我不需要再去繼續觀測了。最神奇的事是,那天屏幕上我親眼見到的,那個又大又圓的卵泡,後來成為我的孩子,她在九個月後順利出生,她就是問問。

如果說決定生育之後,這一年多的焦慮有什麼意義,那就是找到Ellen醫生,讓我在問問還是大卵泡的時候,就在B超屏幕上和她見了麵,還和醫生談論了她,還表揚了她的健康飽滿,衷心期望她來到這個世界,來到我的身邊。

在我三十五歲這一年,問問出生了。當她出生後,護士先抱住濕乎乎的她貼住了我的臉,我心裏想:呀,這就是當初那個大卵泡耶!護士又把她抱在我麵前讓我看,我看著她透明發光的小臉,由衷地誇讚:“真好看呀!像蒸餃兒一樣好看!”

出廠設定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出廠設定,這才是盲盒產品的核心。

問問在六歲的一天突然對我說:“生孩子就像買盲盒玩具一樣,得看運氣。”

我一驚。

2012年問問出生之際,市麵上還沒有大規模出現盲盒這類商品,很難有這麼準確的詞,來形容未出生孩子的不確定性。

所有的夫婦在等待中一定都猜測過孩子的樣貌,我和葉先生也是。我猜有的夫婦還借機挖苦調侃過對方的缺點,像我就會說:“要是像你大頭,腿不長同時還不直,可怎麼辦?”

葉先生就反擊:“大頭的話若頭發再是蓬蓬頭,那就更可愛了,就會像蒙奇奇!”我的發質是沙發,每天早晨起來都是卷曲的蓬蓬頭,常年需要花更多時間打理,因此一直羨慕頭發順直的人。

我希望這世間一切我能給的好東西,全都能給到我的孩子,包括遺傳特征,這樣她的生活會更容易。但我也知道,人隻要出生,一生怎麼都不會容易的,世間本沒有容易的事情。本來可以姑且和湊合的,為了孩子,你卻會用上整個人全身心最好的版本。孩子會讓你自律、學習、注重健康、積極交流、努力掙錢,你之前的人生沒給足的,孩子都會促使你再去追尋。

問問出生一個月後,我嚐試從母性激素的光環效應中抽離,從客觀角度認真審視了她的外貌特征,然後對葉先生說:“她好像真的頭很大哎,腿也不長,而且她頭發怎麼這麼炸呢?”

葉先生說:“一個月的baby頭都很大!腿都很短!頭發都很炸的!我們的baby多可愛啊,超級可愛!”

問問三歲的時候,葉先生終於清醒了,承認遺傳以女兒自己的意願進行了排列組合。在無數代際祖先的密碼之中,遺傳完美繞過了父母希望她擁有的清單,而甄選了所有清單外的選項。我經常仔細地看著問問,看著概率中決勝的,我的小小女兒,她頂著一個大頭,快樂地跑來跑去,頭發蓬鬆雜亂在空中飛舞,邁著敦實的小胖腿,結結實實,神奇無比。

“問問遺傳了所有我們覺得自己身上不夠好的部分,但還是這麼漂亮!哈哈哈,真是太漂亮了!”葉先生說。

葉先生說得對。在問問出生之前,我也許幻想過一百種她的樣子,但真實的她比我任何一種想象都要更漂亮。有的人喜歡盲盒玩具,是因為著迷打開一瞬間釋放的驚喜。這麼看,生孩子確實比買盲盒還刺激。醞釀多日打開,是一個自己製造的限量款胖軟語音真人娃娃。每天早上,娃娃睡醒從床上坐起來,頂著一個蓬蓬頭,會說更多的話,有更多的技能,都是比昨天又大了一號的蒙奇奇。選擇生育,就是選擇了連續不斷的驚喜。

除了蒙奇奇的外貌,我逐漸發現,盲盒打開後真正神奇的,並不是外形特征,而是關於天賦和秉性的遺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出廠設定,這才是盲盒產品的核心。問問出生後的六個月中,我家那位表達能力極強的育兒嫂吳姐,也跟我表達過這個發現,她當時是這麼說的:

“所有的小孩都不一樣。你說後天教育很重要吧,但小孩出生就帶著性格。剛出生幾天的小孩餓了,有的就是餓了也不出聲,有的就是小聲哼唧,有的還知道攢體力哭,哭一陣歇歇,有的就是玩兒命哭,嗓子都哭啞哭幹了。都是餓了想喝奶的哭吧,哭法也不一樣,你說也都還完全不會說話呢,但是有的哭一聽就是抱怨,有的就是委屈,有的就是著急,有的就是生氣、憤怒。隻要我在這個小孩家裏待幾天,就一定能找著一個家裏人,這個小孩的性格就隨這個人!你說這個是教育嗎?這個就是天生的!”

吳姐在我家這半年,屬於育兒界的一千零一夜,我幾乎每天都能聽至少一段不同家庭的不同育兒故事。我就問她:“那你說,孩子性格全都不一樣,怎麼養就能好了呢?你見過越養越好的是什麼樣呢?”

吳姐又講了一個規律:“要是爸媽原來就感情好,那孩子不管性格像誰,就算有矛盾,過著過著也能過順;有的就是倆人感情不太行了,以為生了孩子感情能變好的,我看都是生了反而更差。你想啊,要是感情好呢,就能看見對方的優點,如果孩子像對方,也不錯也挺好;但要是感情不好,本來就嫌棄就看不順眼,孩子再像對方,一說話一辦事,全都能讓你憋氣,就會冒起一股一股無名火。

“要我說,那麼小的孩子,性格哪有什麼好不好的?不論啥性格,往自己好的方麵發展,都能招人喜歡,都能出人才。我看有的爸媽,上來就對孩子不滿意,就使勁往相反方向管,但是家裏邊同時還有一個人,每天也是這個性格,孩子天天看著學,哎呀,這屬於家裏邊倆大人較勁,時間長了把孩子也教糊塗了。要說好的家庭,就是順著孩子天生的性格養,爸媽不較勁,都看見孩子的優點缺點,商量好了往一個地方使勁。你想想,這樣三年五年十年養出來的孩子,和爸媽多少年較著勁過的,那效果能一樣嗎?”

現在回憶起來,我的育兒啟蒙其實並不來自科學權威的育兒書,而是來自我的第一位育兒嫂吳姐,她憑借豐富的職業經驗和鄉野調查報告,六個月中給我講了一千零一夜育兒故事。

經過吳姐長達半年的教學鋪墊,我的育兒戰略日漸清晰了。我和葉先生商量:“咱們得尊重問問的初始性格,發掘天賦,通力合作,然後按照正反饋機製培養。”然後我又學習那位育兒嫂的表達方式,用白話給葉先生翻譯了一遍:“就是說,咱們順著問問的性格,看問問擅長幹什麼,然後我們倆聯合,一直鼓勵一直誇下去,特長就能更明顯了。”

除了育兒原理,吳姐還給了我一個啟迪:好的表達隻需要樸素平實,不需要大詞新詞,說普通人聽得懂的話,用簡單的語言就能講清複雜的道理。

三歲之後,盲盒出廠設定漸漸浮現了。我首先觀察到,問問很可能具備畫畫這個天賦,這個天賦很可能來自我。我的猜測迅速在我媽那裏得到了證實。我媽說,我三歲的時候拿著一支鉛筆,在報紙上到處尋找圓圈類的圖形,隻要找到,我就在圓圈裏麵再畫個黑疙瘩,說這是個眼睛;而問問略有不同,三歲的時候,她用小胖手拿著鉛筆,在畫冊各處尋找圓圈類的圖形,隻要找到,就把圓圈塗成一個實心黑疙瘩,然後在圓圈外麵畫上個大圓圈,指給別人說這個是眼睛。同樣是亂塗亂畫,我是在框架裏畫,而問問找到基本核之後,就能在外部做延展,邊界隨心所欲,格局明顯比較自由。

當然,畫眼睛是個開端,按照我和葉先生正反饋誇獎機製的培養約定,我們就從畫眼睛誇起。葉先生由於對畫畫實在沒有心得,就專門負責誇“畫”這個動作,隻要發現問問在畫眼睛,就誇獎她說:“藝術家又在創作啦!創作熱情好高呀!”而我專門負責誇作品和結果,隻要看到眼睛已經畫完,我就過去積極點評:“今天這幅作品好棒呀,像是小鳥的眼睛,那麼這隻小鳥長什麼樣子呢?”希望我們這樣追問,會推動問問畫出更完整的輪廓。一輪一輪誇完,正反饋誇獎機製果然就起了作用,問問就畫得越來越多了。

除了畫畫,我認為問問講話也像我。

比如,和問問過馬路,一個開車人和一個騎車人發生了矛盾,雙方停在馬路中間大聲吵架。問問轉過來對我說:“他們可能是因為沒有夢想,沒有夢想才有時間停下來吵架。”問問還會說:“你喜歡什麼都無所謂,但你得有喜歡的東西,要不你每天就沒意思了。”

“我給你講一個恐怖的故事,一個人的膽子變小了,他就再也不敢做新的事情。這就是一個恐怖的故事。”

“成功就是,你累,也別放棄。”

“我喜歡我自己。”

“你一直站在海邊,就會想要更大的海浪!”

每當問問用奶聲奶氣的音調說出這樣的話,我都會停下來仔細地打量她,看著她的蓬蓬頭和胖臉蛋,疑心她其實什麼都知道。

關於我說她像我這件事,問問也有觀點。她說:“我和你不一樣,你是你,我是我。”

她果然知道。

畫畫中的正反饋誇獎機製一起作用,問問四歲剛過,我和葉先生就想尋求突破了。我倆一致決定,繼續使用正反饋誇獎機製,再把問問誇成一個運動小孩。人一旦有了運動習慣,就等同於掌握了可以施在自己身上的神奇魔法,能變得自信、健碩、堅韌,身姿挺拔,皮膚發光。如果說畫畫是想象力的財富,運動就是生命力的財富,這些財富首先要來源於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