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每日工資0.3元,遲到3次加半天曠工,算嚴重缺勤,按4天算。”
聽到要扣這麼多錢,蘇清川心裏一怔,連忙說:“李管事,我有原因的,我家裏有事。”
“有事?”尖酸刻薄的老女人笑起來,勾起嘴角的痣抬得老高:“這廠子裏誰沒有事,有事的人多了,雞照樣生蛋,人照樣得撿蛋,你別覺得我針對你什麼,這亂世等著工作的人都排到法租界了,你要做小姐我們不攔你,這廟小,容不下你。”
低著頭的蘇清川被羞辱的猛地滴了淚,啪嗒啪嗒的打在茅草墊子上,瘦小而營養不良的身體孤單的站在魁梧的李主管麵前顯得更可憐,其實誰不知道李主管是借機報複,美麗的女人容易招人嫉妒,蘇清川雖才10幾歲但已顯現出幾分母親當年的姿色,這種天生的優越在任何一個女人眼裏,都是骨子裏的厭惡,特別是對於李主管而言,她忌憚蘇清川的美麗,所有人心裏都明白,遲到隻是扣除一部分錢,但缺勤可是扣全天的。
一番話扯著嗓子說的整個廠子都聽的見,排隊換衣的女工戰戰兢兢的低著頭,雖說大家都對這母老虎怨言頗深,但誰也不想丟工作,也就都閉口不言了。
看蘇清川咬著牙不出聲,李主管更是變本加厲:“你還不服氣是吧,我跟你說,我今天就能讓你走人信不信?”
“還不說話,那沒辦法……”
“啪”一聲,脆生的斷了李主管的話。
蘇清川猛地跪了下來,顫抖著聲音:“李主管,我下次不會了,求……求……求求您,不要辭退我。”
站著的李主管漏出勝利的微笑,跪著的蘇清川眼淚混著咬破嘴角的血一滴滴的下,在錢麵前,哪怕李秀芬用腳踩住她也得一張張的跪著拾起來,她的傲氣敵不過金錢,她有久病臥床的父親與孱弱的母親,她沒有資格傲氣。
不過十歲的人,在這個世道學到的第一課就是忍。
她沒有辦法,在這世上,她的貧窮注定了她的艱難。
後來進來的工友就隻看見跪在簽到處中間的蘇清川,之前因為趕路而吹歪的頭巾斜斜的掛於烏黑的發梢,幾縷亂發散落於肩頭,蓬亂的發含著嘴角的一抹淚痕,孤零零的像朵被雨打濕的黃百合,看著格外可憐。
全工廠的人突然有些不忍看著這樣一個嬌小的姑娘受到欺淩,幾個工友有些憤慨,掐著聲音勸道:“李主管,要不算了,小姑娘不容易的。”
一人說了,百人應。
抱怨的浪潮迅速傳染了每一個人,加上一些平時積攢的怒火,蛋廠排隊消毒的人陸續停下,環著手盯著前廳的梨花木桌,聽著吱吱搖晃的木板在肥碩腿下的震顫。
李主管憤怒的情緒在一波人的勸慰中達到了頂峰,女人最怕的就是被孤立,火紅色西斯密開衫裹著臃腫的肥肉與湖藍色粗麻衣下的蘇清川形成鮮明對比更容易讓人傾向弱者,看這情形,李素芬臉上的橫肉開始隨著怒火震的一抖一抖的,平常這個女人就不受工友待見,借著自己的位置給別人穿小鞋的事數不甚數,群居性動物最怕煽風點火,這下,算是燒著了。
看著一個個人停了手頭的工作,李主管麵上有些掛不住了,咳了兩聲就喊了起來:“怎麼要造反啊,都要騎到我頭上了是不是,有誰不服氣,今天脫衣服走人。”
“李主管,不是這麼個意思。”
“咱麼得講個理字啊。”
“小姑娘也不容易的。”
勸慰的聲音此起彼伏,李素芬心裏也有些毛了,這段時間工人罷工事件特別多,她不能因為這麼個破事惹了亂子打了自己的飯碗,更何況,跪在地上的賤人明顯就是故意煽動這些工友的,她不能給她這個機會,至少得在這場風波起來前就滅了這股氣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