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任何一個對世界事務有雄心大誌的國家來說,最痛苦的事情之一,莫過於找不到自己的角色。戰後幾十年,英國由於國力不濟,在國際事務中始終找不到屬於自己的位置,所以其外交政策隻好寄生於美國之上,勉強維持著大國地位。
同樣,法國也有力所不及之痛苦。但為了體現大國的地位和作用,法國采取了與英國不同的做法,那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自戴高樂總統開始,曆代法國政府都試圖與美國拉開距離,甚至有意與之抗衡。與此同時,法國更借助歐洲的聯合進程以及自己在法語世界的影響力,努力扮演能夠體現自我的角色。
但是,近兩年來,無論是英國,還是法國,雙方的角色現狀都受到了挑戰。在倫敦方麵,由於在世界事務中與華盛頓保持過於親密的合作,英國的國家利益和外交自主權都為此付出了很大代價。
而在巴黎方麵,由於歐盟政治和經濟聯合的進程近年連遭重挫,法國指望通過集體力量來提升自身國際地位的目標,突然變得遙遠起來。法國無疑依然雄心勃勃,但它熱心投入歐盟事務的政策和努力,卻未能帶來相應的回報。
作為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英法兩國當前所麵對的問題,在本質上是相似的。雖然依然是“偉大的國度”,但卻不再是“偉大的強國”。若以“世界大國”的身份來規劃自己的外交目標,那自然就難以準確找到自己的位置。
歐盟前外交事務專員彭定康在其新著Not Quite A Diplomat中指出,曆史的浪潮早已淹沒了大英帝國的光輝。英國不再是一個重量級國家,其分量隻是中等而已。因此,英國當權者必須從中看到確切的含義,否則,當其他國家都在為未來奮鬥時,英國卻把自己囚禁在曆史之中。
事實上,法國又何嚐不是如此。假若GDP總量能夠基本說明一個國家的實力,那麼,法國的國力在歐洲三大國中排名居末。不僅如此,法國目前遇到的經濟和社會問題似乎也更多,本來是指望在歐盟一體化進程中予以解決,但現在看來,至少在目前已無希望。
這兩天,法國總統希拉克正在中國訪問。很多媒體已經注意到,大批法國企業家也同時抵達北京,並且與中方簽訂了巨額商貿合同。西方不亮,東方亮。法國雖然不可能放棄歐洲聯合的目標,但其目光顯然正更多地轉向中國。
在國際和國內不少事務中,希拉克總統近年來受到很多責難。但是,不能說完全出自主觀上的好感,筆者始終認為,希拉克是當代世界政壇上一位難得的政治家。其難得之處,在於比歐洲其他領導人更有政治遠見。
在前往北京之前,希拉克自己及其發言人數次向媒體表示,所有跡象都在表明,中國今日之演變將極大地影響明日的世界。因此,法國未來在世界事務中能扮演多大角色,影響國際事務的能力有多大,在相當大程度上,都要取決於法國能否與中國建立特別穩固的關係。
法國是一個自尊意識和優越感非常強烈的國度,但其元首把自己國家的未來與另一個國家公開地維係在一起,這是極其罕見的。筆者過去所聞之一切,均是“法國的前途在於歐洲的團結和強大”。如今乍聽法國要借助中國的影響力,不禁心生感慨。假若“偉大”來自於謙卑,那麼,法國在國際舞台上的“黃金時代”,是否還有去而複還的那一天?
英法地位的墜落,是歐洲整體力量下降的標誌。從勢力均衡的角度看,這意味著美國不會受到歐洲的抗衡,其作為唯一超強的地位似乎更加穩固。
可是,與此同時,由於戰後國際格局主要是由歐美兩端共同支撐,所以,當歐洲承擔國際義務的能力在減弱時,美國所要擔負的國際義務將更加沉重,其主導世界事務的能力也會下降。
而從布什政府的很多言行和政策看,雖然現存的國際秩序基本上是美國一手推動建立,但現在它卻開始自我懷疑起來,甚至帶頭違背過去的承諾。美國將來又會扮演什麼角色?這不隻是外界的疑慮,更是美國決策者必須回答的問題。
2006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