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領導人卡斯特羅因病接受治療,暫時將權力交予其弟勞爾。執政四十七年首次因病告假,卡斯特羅真實體現了“革命者永不言老”的豪情。
不隻是健康狀況,其政治生命之堅強,也使世界上大多數政治領袖望塵莫及。從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時代開始,卡斯特羅曆盡軍事顛覆、政治暗殺和經濟封鎖的重重劫難而不倒,並且閱盡美國十位總統在政治風塵中掙紮沉浮,然後又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從視野裏消失。
要研究戰後美國政治、外交以及當代國際關係史,卡斯特羅及其領導下的古巴,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教材。現在很多人都把伊拉克戰爭與越南戰爭進行比較,雖然是沒有錯,但人們卻忽視了在越南戰爭之前,美國在企圖推翻卡斯特羅政權的“豬玀灣事件”中,就已經遭遇過一次極具震撼性的慘痛教訓。
“豬玀灣事件”在艾森豪威爾執政後期就已策劃,肯尼迪在1960年上台之後繼續反複醞釀,最後付諸實施。其基本情況是,美國對古巴大批流亡分子進行訓練和武裝,並掩護他們從海上登陸,首要目標是立即消滅卡斯特羅政權,次要目標是轉入山區進行長期遊擊戰。
不料,在登陸之後,大部分反卡斯特羅武裝分子即被當場殲滅,其餘也被活捉。至此,經過美國兩屆政府精心策劃的軍事政變,在尚未來得及出手時就被粉碎。
這次行動的慘敗,使美國陷入了二戰結束之後第一次痛苦的反思之中。作為全球超強和“自由世界”的領袖,美國的自信、威信、決心和能力都暴露出局限性。美國雖大雖強,古巴雖小雖弱,但如同《格列佛遊記》(Gulliver’s Travels)的故事一般,在闖入了“小人國”之後,即便是巨人,也有可能被縛住手腳,陷入無可奈何的境地。
美國和古巴可謂是“一衣帶水”,彼此海岸相距隻有九十英裏,但將近半個世紀以來,雙邊關係在小變與不變之中依然維持著肯尼迪時代的基本模式。美國繼續敵視、封鎖和製裁卡斯特羅政權,而卡斯特羅也一直是華盛頓所無法拔除的腋下之刺。這是冷戰曆史的一部分,今天還在延續。
在卡斯特羅此次宣布暫時告退之後,布什總統立即聲稱要“解放暴君統治下的人民”,讓他們享受民主和自由。目標之崇高,口氣之堅決,與肯尼迪及其之後的曆任總統沒有差異。隻是由於有前車之鑒,特別是伊拉克被“解放”之後,國之不國,民不聊生,人們對美國可能接下來的冒險之舉心有餘悸,包括對其目標、其誠意、其能力以及結果都更不敢予以輕信。
古巴當然需要民主、自由和開放,但相較於東歐原來的一些社會主義國家,卡斯特羅政權的存在有自身的正當性和合法性,與薩達姆政權也不可相提並論。卡斯特羅之所以能夠執政如此之久,他病倒之後並沒有使海外反對派趁機在境內引發社會動蕩,這些都不是偶然的。
實際上,雖然古巴在政治上被醜化和孤立,在經濟上也比較落後,但其在社會領域所取得的成就,特別是公共服務以及具有真正社會主義色彩的福利製度,不僅獲得了人民的擁護和支持,而且連西方發達國家的人民也感到羨慕。例如,古巴的教育製度是很成功的,其醫療製度會使英國的醫療保健現狀自慚形穢。
再與美國相比,古巴的人均壽命為七十七點三歲,與美國的七十七點四歲幾乎沒有差別;古巴的嬰兒存活率也相當高,與美國不相上下。除了經濟實力,美國人的優越感主要是空泛的民主價值觀。可是,在“解放”了古巴人民之後,除了給予他們名義上的選舉和自由之外,美國是否還願意、是否有能力讓他們享受更多的福利?布什政府現在最擔心的是大批古巴難民湧入美國,既然要“解放”他們,為何又害怕他們?
二戰結束之後,杜魯門總統曾經通過“馬歇爾計劃”,以經濟援助的方式,成功地使西歐各國成為美國的政治盟友。此後,肯尼迪總統試圖如法炮製,針對拉丁美洲提出了“進步聯盟計劃”(Alliance of Progress),目的也是要在拉美普及美國價值觀,但結果並不成功。地理上,拉美是美國的近鄰,但其文化和社會傳統卻距離美國十分遙遠。美國對古巴和整個拉美政策一直都不太成功,這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卡斯特羅最終退出政治舞台,對古巴可能會是一個轉折點。古巴將來也許會有選舉,會更自由、更開放,但其前途不在於美國人所迷信的民主。在整個拉美地區,除了古巴之外,其他所有國家現在都可以稱得上是民主體製,但幾乎所有國家都是空有民主之殼,而無民主之實,更沒有讓人看到民主所許諾的進步與繁榮。
古巴也許還是要走自己的路。它既要擁有現代的政治文明和對外開放,又要防止跟在其他原社會主義國家之後,在市場經濟的改革中犯下重大錯誤。其中,古巴必須要堅持自己現在所擁有的某些良好體製,包括具有社會主義特征的教育和醫療體係,這樣才能使人民看到真正獲得解放的希望。
2006年8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