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書生一直在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就走過來,問,還不走啊?再晚就遲到了,想交讚助費啊?二高有規定,遲到、早退、曠課等違反校規的行為是要罰數額不等的款的,同學們當然不樂意可也沒辦法,慢慢就習慣了,還把罰款戲稱為交讚助費,因為這些錢最終是作為班費用在各班的班級活動上的,如元旦啦、端午啦等等。其實,不單是二高,所有的學校都是這樣的,楊書生在初中的時候就這樣了,早就習以為常了。不過,學校理解學生,星期天通常隻上一節晚自習,是不會有誰遲到的。石玉萍看到他,笑了一下,歎息說,唉,就數我遠,還一個人。楊書生一聽就明白了,爽快地說,要不咱倆叫一輛三輪車吧。石玉萍當然明白楊書生的用意,有點感動,也有點不好意思,忙說,那咋好意思啊?你又不在三高。楊書生打趣說,不在三高就不能坐三輪車了?不是得經過二高嘛。石玉萍忽然想起來是這麼回事,不禁啞然失笑。楊書生知道她默認了,煞有介事地看了看天色,然後就大大方方地盯著她看,征詢地問,還早呢,叫輛人力三輪車吧?見石玉萍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笑,立刻衝著蜂擁而來的三輪車毫不遲疑地叫了一輛。
叫了人力三輪車,石玉萍才察覺有點不對勁。機動三輪車其實就是摩托三輪車改裝的,不過在車廂上加裝了一個擋風遮雨的棚子,再把兩邊的擋泥板上加了海綿墊子權做座位而已,因為機動三輪車不大,要是隻有兩個人乘坐的話,是不能同時坐在同一邊的,要不然的話受力不均勻,很容易翻車。話又說回來,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又是剛剛認識,石玉萍不敢也不好意思跟他楊書生坐在同一邊,那太放肆了!人力三輪車就不同了,隻有一個坐廂,最多也隻能坐兩個人,隻要上了車,想不緊挨著都不可能。這樣親親密密的,讓外人看起來那還不得懷疑是一對情侶?所以,剛開始石玉萍很是猶豫,可架不住楊書生一聲聲熱情備至的招呼,上車,上車!隻好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楊書生等石玉萍坐好了,這才上了車,向蹬三輪車的人招呼道,好了,走吧,三高。
三輪車不緊不慢地在街道上穿行,坐在車上的楊書生緊緊地挨著石玉萍,感受著她的氣息,一種異樣的感覺柔柔的、軟軟的、一絲絲的,若有若無的,卻又是固執地持續不斷著,像微微的風,若淡淡的香,似毛毛的雨,在他的心裏漸漸氤氳開來,使得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什麼也不願說,什麼也不願看,什麼也不願想了。
同樣坐在車上的石玉萍卻越來越拘謹,她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單獨和一個男生坐在一起過,雖說照過幾次麵剛才聊了一陣子彼此有所了解,可終究不大熟悉,何況又在大庭廣眾之下,還這麼親親熱熱的,成什麼樣子?簡直不像話!太不像話了!她很想下車,可又找不出下車的理由,這樣就更讓她坐臥不寧了。
楊書生察覺到了她的不安,若無其事地說,我給你講個笑話好不好?石玉萍正不知道如何擺脫尷尬,忙說,好啊,你講吧。楊書生就講了起來,說有個財主被阿凡提羞辱了,很想扳回來,天天挖空心思地想啊想啊,可是一連想了好幾天也沒想出辦法來,後來他家的客人見他整天悶悶不樂愁眉苦臉唉聲歎氣的,就問他原因,聽他說完說,這還不容易?就把自己的辦法告訴了財主。財主一聽連連拍手叫好。一天,財主看見阿凡提牽著毛驢進城,連忙按客人的辦法走過去熱情地打招呼,吃了嗎?阿凡提說,沒呢。卻聽財主說,我沒招呼你,我跟驢說話呢。阿凡提明白了,立刻不動聲色地啪啪打了驢兩個耳巴子,罵道,狗X的,城裏有親戚也不說—聲,想瞞我瞞到什麼時候啊?這笑話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開始會覺得好笑,聽多了就麻木了,到了石玉萍這裏就不一樣了,她很少看課外書,認為那都是浪費時間,隻有不好好學習的人才會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因之就不怎麼知道這些,聽了就像別人第一次聽到一樣忍不住嗬嗬地笑了,過一會兒想想還是忍不住笑,就趴在一邊的車幫上哧哧地笑起來。楊書生故意問,很可笑嗎?石玉萍說,太可笑了。石玉萍一笑就把什麼都忘了,催促說,再講一個唄。楊書生卻一本正經地說,好了,我不講了,再講笑掉了你的大牙我可賠不起。石玉萍就又笑起來。
說笑間三高就到了,三輪車在大門口停下了。
石玉萍下車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呀,你忘了在二高下車了!楊書生卻不以為意地說,沒事,再拐回去唄,又不是不認識路。石玉萍又笑了,說,那你慢點。楊書生說,哎,你進去吧。石玉萍走了兩步,驀地回頭看見楊書生還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遲疑了一下,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付錢呢,忙說,不好意思,剛才隻顧聽你說話了。說著就往口袋裏摸。楊書生沒拒絕,也沒接收,大大方方地說,沒事啊,下回你掏還不一樣。石玉萍心裏還是過意不去,非要把錢還給他不可,說,下回到下回再說,這錢我一定得出。石玉萍考慮得很周到,下回能不能碰到,情況什麼樣誰也說不準,欠人家的總是不好,現在又不是沒有,何必呢?楊書生說,別,這回你要是把錢出了,下回我咋好意思讓你出啊?石玉萍一聽又笑起來。
這時候別的學生也陸陸續續地來了。楊書生怕引起誤會惹出不必要的是非來,就說,好了,趕緊進去吧。
石玉萍見他執意不肯收,隻好作罷,說,我進去了?
楊書生說,進去吧。
石玉萍說,哎,你也趕緊回去吧。
楊書生說,嗯。說了,還是站在那裏沒動。
石玉萍低著頭慢慢地從側門走進三高的校園,轉過一棟樓的牆角時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地回過頭來朝學校大門口看了看。
楊書生一直在看著她,見狀,舉起手向她搖了搖。石玉萍似乎笑了笑,一低頭終於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