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言(1 / 1)

我走進一個很美的世界,這裏有古戰場,有社稷壇,有仙人掌叢生的地方,有遙遠的海岸,有星空,有草原的花,有花市,有南方著名的樹,有羊、鵝、龜、蛇、魚……還有傳說、曆史、見聞、軼事,真猶入山陰道上,目不暇給。誰帶我走進這琳琅滿目的天地?是散文,秦牧同誌的散文——《花城》。

這樣,你也許可以想象作者知識之豐富,見聞之多廣了。

確實如此。他所談及的事物不僅名目繁多,而且每設一事,與此事有關者四方聚來,齊集筆下,頃刻之間,使人眼界開闊、增益不少。例如談貝,什麼“傘貝”“鍾貝”“骨貝”“鵝掌貝”“冬菇貝”“花瓣貝”“初雪貝”,應有盡有,五光十色。談花,有“蒸霞”“晴雪”“笑玉”,“香珠”“佛見笑”“醉西施”“金芍藥”“玉牡丹”,爭妍鬥麗,眼花繚亂。這不成了植物辭典了嗎?從它給予人們花色品種豐富多樣的知識來說,也許能提供某些與辭典類似的東西,但這絕不是作者的目的,不然,我們就無法解釋這樣的現象:為什麼讀了這些散文佳作以後精神為之一爽、情感變得健康高尚了呢?

我們試翻翻《花市徜徉錄》一篇看看。作者領我們來到這美麗南目的萬花叢中,向我們指道這是牡丹,那是芍藥,這是什麼牡丹,那是什麼芍藥。但和一般園丁作向導不同的是,他不僅說明古今名士如何用仙子美人為花命名,讚賞不同花兒的不同的美色天姿,增加了濃厚的詩情畫意,更妙的是把“花的美學”和文藝的“美學原則”相印證,這樣一來,確象作者自已說的“十分有趣”:他由山野小樹之變為國色天香的牡丹;由沼澤野生植物之變為淩波仙子的水仙;由荒郊平凡野花之變為獨先天下之春的傲菊,想到“勞動創造世界”以及藝術上自然主義的幼稚,由人們把花兒人格化,把它譬喻為“傲霜”“仙子”“沒骨花”等,從而聯想到“美和社會意義的統一”,由花容的五光十色、蔚為奇觀,想到藝術形式的多樣性、獨創性;由花兒的單托雙托、單瓣複瓣,想到藝術“格調和諧”的美,又由菊花中瓣如龍蛇飛舞的“十丈珠簾”勝於端正平板的早黃早白、瓣兒整整齊齊的大麗花不如花瓣錯雜的牡丹,受到浪漫主義藝術手法的啟示。

當然,企圖要散文縱論學科上的一個專門性論題是不實際的,但是當他領著我們和他一道分享了觀賞花兒千嬌百媚的容顏的雅興、增加了美感之後,同時希望我們的文學藝術也象花兒一樣的好看、一樣的繁多,這難道不正是發揮了散文的特長麼?當我們唯恐自己的文藝作品不夠繁榮多樣的時候,作者讓我們從花兒那裏得到一點啟示,不是正合時宜嗎?還有一篇叫《花市》的,也是徜徉花市,卻由花市繁榮的空前盛況的一番狀寫,自自然然地讚美了解放後人民的如何愛美,從而也歌頌了作為生活主人的生活的詩意。的的確確是自自然然的。對散文作者來說,這一點很重要。

一般散文(狹義的散文),大多離不了寫景詠物,寫景詠物,叉離不開感懷抒情,所謂“以情會景”“情景相觸妒、借景抒情”“情景交融”。散文總是或有景、或有事、或有情的。問題是這三者自然渾成,還是破碎遊離。這裏,我想到了散文的“散”。人們常說“散文要散”,這是對的。敵文固然篇幅很短,一篇之中卻可以上通天文,下通地理,選接千古,近攝眼前;大至山海,小至蟲魚;無所不包,無所不談。但散文所敘之事、所畫之景,應該象天上的行星一樣,不論怎樣多、怎麼散,總得環繞一個軸心旋轉。作者寫景狀物,或者讚美大自然,或者借此喻彼,從而產生作品的軸心——命意。因此,作者說的東西再多,也無非說明一兩個意思。會寫的人是金線串珠,不會寫的則成散金碎玉。可見,散文不但要“散”,而且要散而“不散”,這種矛盾的統一,構成了散文的特色。散文要散,要求作者知識淵博;散而不散,要求作者有較高的審美判斷,較深入的挖掘能力和結構作品的藝術造詣。即使從這樣許多條件品評《花城》這本集子,我覺得也都是夠格的。

在《花城》中,作者豐富的知識,秀麗的文采,濃厚的興致和健美的情緒,一般地說,都象單托的水仙和複瓣的桃花那樣,又和諧,又自然。但是,秦牧同誌的散文的題材,絕不是逛逛花市,拾拾貝殼,正如文章開頭介紹的,他向我們開拓了一個廣袤的世界。他不僅由花的多樣談到美學,由貝殼的“詩的境界,談到事物”的複雜變化,由菱角角數的多變談到事物的特殊性,而且通過水庫民工中的千斤力士,通過憑聽覺捕魚的神妙漁手,通過變形的工具的展覽,熱情洋溢地歌頌了美的勞動。

196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