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致力文體改革凡三十年,清邐為文,以求為文警世。
我想把每個作家藝術家的每一部創作同其他作家藝術家和本作家藝術家的其它創作區別開來,也想把我的文章同其他評論家區別開來。
起碼讓人看得下去,少一點語言障礙;其次長話短敘。要精粹,寫美文字。
我是個簡單化的人,難得深諳文心,不識藝術精微,生性又怕繁瑣哲學,對於囉囉嗦嗦、嘮嘮叨叨、婆婆媽媽、東拉西扯最少耐心,所以寫短文字既可掩蓋自己的淺顯思維,又可表明自己崇好簡古,如真僧隻說家常活那樣。
真理是樸素的,也一定能夠用樸素的語言表達;理論是深奧的,但肯定能找到最簡練的表述方式。用“亂花迷眼”形容新時期文藝很恰切,甚至比如入錦繡萬花穀,還有意味,但比起“地球變小了”以形容現代技術,又覺境界窄狹。古人講煉意、煉句、煉字,仍不失為醫治“下筆千言、離題萬裏”的妙方。
當然要有真情貫注。古今至文,皆血淚寫成。不必求全。老子的“曲則全,枉則直,用於明理也許有些道理,用於文體觀念也有道理。麵麵觀勢必洋洋灑灑。”
野草戀山,群眾語言家有極強的表現力。興於微言,素卷自描,意境深遠,韻味悠長,要言不繁,尺幅千裏,學寫一種自稱為“絕句式的評論”或“評論絕句”。
文心夢短——我也在尋找自我。
大話說出去了,迄無長進;短是短了,但一無功底、二無時間,自己又臉紅起來。
1984年的一天,為短篇評獎登門拜訪心儀已久的周揚同誌。他以長者的口吻說:“你寫了不少文章呀!”又以長者的口吻說:“還應該寫短一些。”(不久,周揚同誌住院治療,神誌不清,這是最後的叮囑。願他安養!)長風不可長,我還得尋找我自己,所以編成《閻綱短評集》。
收進集子的遠不是我的短文的全部。到河北工作的一年中的幾篇稍稍長點的講話發言也收了進去,為的是留下腳印,做個紀念。集子中千字文不少;應該提倡千字文,二千以下均屬千字文。還有一些僅有兒百字,稱它“袖珍評論”、“微型小品”未嚐不可;“雖好卻小”,“雖小卻好”,古已有之,《陋室銘》不過八十一個字。
大多是文藝評論,我企圖把政論與評淪嫁接,把散文與評論嫁接,把雜文與評論嫁接,把新聞與評論嫁接,把相聲與評論嫁接,甚至(不怕人笑話)把電報與評論嫁接。但是,變來變去,還是“社會學評論”。革命尚未成功,自己仍需努力。
這本書時間跨度很大。有些個東西本不該收,為了讓人了解自己社會觀點和文藝思想從很不成熟到還不成熟的發展脈絡,硬是加塞進來。
1983年7月到《小說選刊》,寫得少了;1985年9月到河北文聯,寫得更少;1986年9月到《中國文化報》,寫得尤其少。
幸好我還在編《評論選刊》,一月一出,和文藝難解難分,所以廿五年以上編齡的全國優秀“文學”編輯評選還得把我寬大到候選人名單裏去。朋友們怨我不長進,沒出息、停產鬧革命。我部部長王蒙同誌常以作家身份勸我“要寫”、“要多寫”,但我忙於“革命”,活得太累,毫無辦法。
七屆人大,政協會議剛剛開過,改革之風甚烈,什麼現代意識識,什麼“透明度”,什麼“競爭機製”,什麼穩定物價、智力投資,輿論監督,人們想得越來越多,時間變得越來越緊,當然,文章也應該寫得越來越簡練、越精粹——越短。
家鄉出版社,賠錢為它的京中遊子出這本書(我的第八部集子),讓人感動,我由衷地感謝為此書出版給以鼎力支持的有關同誌。嗚呼,論文不值錢,評論已滯銷,寫短文又能怎樣!馬克思曾經說過這個意思的話一對於精神的價值從來沒有估計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