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議賑疏角口出嚴府 失榜首回心守故鄉(2)(2 / 2)

再說冷於冰等候捷音,從四鼓起來,直等到午刻,還不見動靜,隻當這日不開榜,差人打聽《題名錄》,已賣的罷頭了。王範買了二張送與於冰看,把一個冷於冰氣的比冰還冷,連茶飯也不吃,隻催柳國賓領落卷;一連領了五六天,再查不出來;托王經承,也是如此。到第八天,一個人拿著拜帖,到於冰寓處,說道:“此處可有個廣平府成安縣冷諱不華的麼?我們是翰林院吳老爺諱時來來拜。”王範接帖回稟,於冰看了帖兒道:“我與他素不相識焉,何來拜我?想是拜錯了。”王範道:“小人問的千真萬真,是拜相公的。”於冰道:“你可回稟我不在家,明早謁誠奉望罷。”

次日,於冰整齊衣冠,雇了一頂小轎回拜,門上人通稟過,吳時來接出,讓到廳上,行禮坐下。於冰道:“久仰泰山北鬥,未遂瞻依。昨承惠顧,有失迎迓,甚覺惶悚不寧。不知老先生有何教諭?”時來道:“年兄青春幾何?”於冰道:“十九歲了。”時來道:“真鳳雛蘭芽也。可惜,可惜!”又問道:“與嚴太師相識否?”於冰道:“今歲春夏間,曾在他府中代辦奏疏等事,今辭出已兩月矣。”時來道:“賓主還相得否?”於冰遲疑不言,時來道:“年兄宜直言無隱,某亦有肺腑相告。”於冰見時來意氣誠切,遂將前後緣由,詳細訴說。時來頓足歎恨道:“花以香銷,麝因臍死,正此之謂也。”於冰叩問其故,時來道:“某係今科書三房房官,於八月十七日早始得尊卷。見頭場七篇,敲金戛玉,句句皆盛世元音;後看二三場,出經入史,無一不精雅絕倫。某即預定為鹿鳴首領矣。是日薦送,即蒙批中,至議元時,群推年兄之卷為第一。豈期到填榜時,事有反覆,竟置年兄於孫山之外。”隨將嚴嵩預囑,主考議論,自己爭辯,詳述了一番。於冰直氣的麵黃唇白,一言莫措,定神了半晌,方上前叩謝道:“門生承老師知遇深恩,提拔為萬選之首。中固公門桃李,不中亦結世芝蘭。”說罷,嗚咽有聲,淚數行下。時來撫起安慰道:“賢契青年碩彥,異日搏風九萬,定為皇家棟梁。目前區區科目,何足預定得失?慎勿懈厥操觚,當為來科涵養元氣。若肯更姓易名,另入籍貫,則權奸無可查察,而蕭生定馳名於中外矣。”於冰道:“門生於放榜之後,即欲回裏。因領落卷不得,故羈遲累日。”時來道:“已被陶大人付諸丙丁,你從何處領起?”兩人又敘談了幾句,於冰告辭,回到寓處,如癡如醉者數天。

過了二十餘天,方教收拾行李,到家與眾男婦訴說不中的原由,無不歎恨。陸芳道:“相公眼前不中,到像是個缺失;依老奴看來,這不中真是大福。假若相公中會了,自然要做官,不但與嚴中堂變過麵孔,他斷斷放不過;就是與他和美,也是致禍之由。從古至今,大奸大惡,那人能富貴到底,那個不波及於人?這都是老主人在天之靈,才教相公有此蹉跎。況我家田產生意,要算成安縣第一富戶,豐衣美食,便是活神仙。相公從今可將功名念頭打退,隻求多生幾個小相公,就是百年無窮的受用,氣恨他怎的?”於冰道:“我一路也想及於此,假如彼時不與嚴嵩角口,依伏他權勢,中個狀元,做個大官;他既能貴我,他便能賤我。設或弄出事來,求如今日安樂,就斷斷不能了。你所言深合我意。我如今將詩書封起,誓不再讀,釀好酒,種名花,與你們消磨日月罷。”卜氏道:“像這樣才是,求那功名怎樣?”

自此後,於冰果然一句書不讀,天天與卜氏談笑,頑耍他的兒子,家務也不管,總交與陸芳經理,著他嶽翁卜複木式幫辦。又複用冷於冰名字應世。因回避院考,又捐了監,甚是清閑自在。在鄉試年頭,有人勸他下場,但他付之一笑而已。正是:一馬體言得與失,此中禍福塞翁知。於今永絕功名誌,剩有餘閑寄酒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