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如玉與金鍾兒複相和好,兩個鸞顛鳳倒,鬧到了四鼓方止。次日如玉梳洗罷出來,見蕭麻子、苗禿、玉磬兒都在廳上坐著。見如玉出來,一齊站起,蕭麻子笑道:“一夜恩情,化除了千般嫌怨,實是快樂不過的事。”如玉坐下說道:“我原就不計論他,若計論他,也不來了。”苗禿子道:“這都是開後門的話。我們朋友們說合著,兩個都不依允,睡了一夜,就相好起來,也未免重色輕友太利害些。”蕭麻子道:“到的要算你的大功。”苗禿道:“我有何功?”蕭麻子道:“光頭先生之功,即汝之功也。”大家都笑了。蕭麻子道:“小金兒還睡麼?”如玉道:“他梳了頭就出來。”
四人吃了一會茶,隻見金鍾兒掀開氈簾,搖搖擺擺的走來,打扮的和一朵鮮花兒一樣。眉中間點了一點紅,口唇上也點著一點紅,頭上帶著青緞銀鼠臥兔兒,越顯的朱唇皓齒,玉麵娥眉。走到如玉肩下坐了。蕭麻子笑道:“好壯臉呀。”金鍾兒笑道:“雖然臉壯,卻不是象皮的。”蕭麻子道:“這小妖精兒,敢借話兒譏誚我!”苗禿子把兩眼硬睜著,隻是看。金鍾兒道:“你看我怎麼?”苗禿子道:“我看你大大的青眼圈,是昨夜昏過去的原故。”金鍾兒道:“止你看見來?”苗禿道:“你到別要嘴硬,會事的快與我個嘴吃,我就不言語了。若說半個不字,我數念個七青八黃。況你又曾說過,請著溫大爺來,與我嘴吃。現有老蕭作保,一共兩個嘴,今日都要歸結。”金鍾兒道:“我的嘴有氣味,休要臭著你了。”苗禿子道:“你不必正話兒反說。你說我的嘴臭,你隻問你玉姐,他還說我嘴裏常帶些蘋果兒香。”玉磬兒道:“你到不惡心我罷。”蕭麻子道:“金姐給他個嘴吃罷,也算他披霜帶露,替你請溫大爺一回。我又是保人,你不與他吃,他就要吃我的哩。”如玉大笑。金鍾兒搖著頭兒笑說道:“不!”
苗禿道:“我看這光景,是絕意不與我吃了。我隻問你,你家窗欞紙是怎麼就破了?”金鍾兒的臉,不由的紅了一紅,掉轉頭向如玉道:“我今早起來就看見,還隻當是你弄破的,原來是他做得懸虛。”玉磬兒聽了,心下才明白,向苗禿子拍手大笑道:“怪道你昨晚和瘋子一樣,不想是這個原故。”說著越發笑起來。苗禿子連連作揖道:“一個相與家,要包含些兒。”蕭麻子道:“必定這禿奴才,昨晚不知出了什麼大醜。你們看他這鬼樣。”問玉磬兒道:“你對我說,我也快活快活。”玉磬兒越發笑的了不得。蕭麻子再三盤問,他又不說。
大家正鬼混著,打雜的拿上早飯來。五個人吃畢,苗禿子將如玉拉到院中,說道:“我今日回去罷。”如玉道:“你家又沒事,回去做什麼?”苗禿道:“事到沒事,隻是我與你不同。我是個窮漢,又與玉姐有相與,到他家不在一外歇臥,彼此臉上不好看,在一處歇臥,世上那有個白嫖的婊兒?一夜一兩頭,實是經當不起。今日趁回頭車兒家去,豈不是兩便?”如玉道:“我原答應你十兩銀子。是這樣罷,可將你以前欠鄭三的多少,此後嫖了的日子,將來回家時合算,我替你墊一半何如?”苗禿蹙著眉頭道:“就是一半,我也招架不住。”作難了一會,說道:“也罷了。一個朋友情分,我丟下你,我也不放心。說不得,再陪伴你幾天罷。”
如玉見張華也無事,打發他回家照看門戶。從十一月初間來試馬坡,苗禿還回家走了兩次,如玉直住到十二月二十七日,大有在鄭三家過年之意。虧得張華三番五次以墳前拜掃話規勸,才肯起身。前後與了鄭三一百一十兩,替苗禿子墊了三十二兩,送了蕭麻子二十兩,將五十兩借約,也白白的抽與,為他是試馬坡的好漢,鎮壓諸土棍不敢入門。將聘賣使女們一百八十兩,花了個幹淨。又與打雜的並鄭三家小女廝,留了六兩賞錢,與金鍾兒千叮萬囑,說在明年不過燈節即來。金鍾兒哭的雨淚千行,臨行難割難舍,連鄭三也吊出眼淚,蕭麻子做作的短歎長籲。金鍾、玉磬送出門外,蕭麻子、鄭三同打雜的胡六送出堡門,主仆方回泰安去了。正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郎君倒運佳人愛,子弟回頭錢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