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道:“俟過門後,無不竭力相幫。隻是聽得他婆家索求過多,未定要銀多少?”苗禿道:“我費了四個時辰的功夫,張總管他也在跟前同說,此事必須偷著做;若教他婆家楊寡知道,你是總督公子,娶他的兒婦,一千兩也打發不下來。我們大家計議:成了親後,還得我和這老怪物下說辭,那時生米已成熟飯,他也沒什麼大想頭,滿與上他二百兩,再無不妥之理。到是這吳丕承老人家甚是窮苦,意欲著你幫他五百兩。”如玉將腿一拍道:“我昔年在瓊岩洞,連道兄到要教我搬運法,可惜我未曾學。假如學會,便送他三千兩何難?”苗禿向張華道:“聽麼,說的好端端的話兒,又鬧起痰來了。”如玉道:“他要這許多,我將來如何過度?”
苗禿道:“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再說。我們正在房中講說此話,不想他女兒即令夫人在窗外竊聽,隨將吳老人叫出去,少刻便聽得父女兩個爭論起來,又聽得他女兒哭哭啼啼,著他父親一個錢不許和你要,隻要嫁你這俊俏郎君。我和張總管相商,恐怕僨事,出一百五十兩銀子與他父親,也算他生養一場。隨將吳老人叫過來一說,滿口應允,準在後日成親,遲了怕走透機關。說明喜轎和樂都不必用,隻用一輛車兒,神鬼不知的娶來。”說罷,在自己禿頭上一拍道:“你看我們辦的何如?”如玉大喜道:“多承盛情。我隻怕他婆家鬧是非。”苗禿道:“要我做什麼?”又道:“後日就是佳期。你這道士打扮,我實看不過。”如玉道:“到臨期換罷。”
張華道:“遲早總是要換的,明日還要與老爺太太墳前上供,著兩位老恩主陰靈看見,到隻怕不歡喜。刻下做也趕不及,小的明早去當鋪中,查幾件大小內外衣服,與他講明價錢,不拘幾時與他,小的還有這個臉。”如玉道:“果然到墳前不像事,就明日換了罷。”苗禿道:“喜房該在何處?”張華道:“就在這東廈房罷。待喜事完後,再尋房。”苗禿道:“極好。此時夜深了,我且去,明日再來商辦一切。”如玉送他出去。
到次日早,張華弄來衣服,如玉內外更換了,又是個秀才。去他父母墳前拜掃了回來,苗禿兩下道達,擇於第二日辰時過門。如玉這日對鏡梳發,淨麵孔,刷牙齒,方巾儒服,腳踏緞靴,打扮得齊齊整整,從絕早即等候新人。苗禿也來陪伴,將“琴瑟靜好,宜室宜家”此類話,不知念誦了多少。將交辰時,張華同他兒子去吳丕承家娶親。少刻,新人到來,在天地前叩拜,和如玉同入東廈房。如玉再行細看,他穿著大紅緞氅兒,寶藍裙子,頭上也戴著些珠翠,腳上穿著花鞋,真是朱唇皓齒,玉麵娥眉。一雙俊眼,蕩漾生波,比日前所見,更風流幾倍。不由的神魂飄蕩,欲火如焚,瞧了瞧堂屋內無人,便走上去,相偎相抱。婦人亦笑麵相迎,兩個親嘴咂舌。正在情濃處,猛聽得院中吵鬧起來,亂說本州朱老爺話。
如玉連忙出來一看,見有四個差人拿著一條火簽,和苗禿、張華七言八語的說話,心上大是驚慌。苗禿向如玉道:“你來罷,不知是那個爛了舌的,將今早娶新人的話和楊寡婦說知。楊寡立即喊冤,差人來捉拿你我。你隻看看簽,就明白了。”如玉接來一看,上寫著:“據揭楊氏喊稟,賊道串奸行賄,霸娶孀婦等情,為此仰役將道士溫如玉、媒人苗禿子、氏父吳丕承立即鎖拿,聽候審訊。如敢少延,定將去役等立斃杖下。火速,火速。”下寫差頭名姓。如玉看完,心上和刀剜劍刺一般,向苗禿道:“我原舊恐怕鬧是非,你一力擔承,今該怎麼處?”苗禿撓著頭道:“這件事或遲或速,全在四位公差方便。”差頭道:“楊寡此刻還在大堂口吵鬧不休,隻怕他兒婦失了節。本官性子,又急同烈火。長話短說罷,情是不敢通的,與幾兩銀子,就不上繩了。”苗禿拉如玉密商道:“你我俱係斯文中人,若被他們上了繩鎖穿街過巷,人品掃地。看來每人須得一兩方可。”
如玉著張華付與,一同出門。早見吳丕承在大堂階下等候,那楊寡口中不知亂道些什麼。如玉滿心要駕雲逃去,偏又沒一點空隙。少刻,州官坐了大堂,先將楊寡叫上去,問道:“你喊叫道士溫如玉霸娶你兒婦吳氏,你兒婦今年多少歲了?”楊寡道:“十九歲。”州官道:“他生有兒子沒有?”楊寡道:“兒女俱無。”州官道:“你這奴才,就不是了。你兒婦甚年少,又無兒女,你不著他嫁人,弄的做下醜事,你臉上何如?況‘節操’二字,豈可著人勉強做麼?”如玉在下麵聽了這幾句話,甚喜,打算著必不斷離異。又聽得楊寡道:“不是小婦人不著他嫁人,就嫁人,也該達我知道。我兒子雖然死了,他到底要算我楊家的人。怎平白他父親受賄,媒人吃錢,諸人不嫁,單嫁個道士?”州官道:“叫吳丕承來。”丕承跪在案下,州官道:“你吃了溫道士多少錢,便將你女兒偷嫁,也不達他婆家知道。”丕承道:“因楊氏將小的女兒看為奇貨,凡有人娶小的女兒,他便一千八百的要銀子。小的也曾與他較白過幾次,鄰裏通知。溫如玉係前任總督之子,小的念他是舊家子弟,才和他做親,那裏收過他半文錢?現有溫如玉可問。”州官道:“你也該和楊氏說知。”丕承道:“和他說知,小的女兒永無出頭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