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窩是青春的墳墓》再版序言
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老師向我提出再版一些過去的作品的時候,我非常猶豫。此事就此擱置了很長一段時間,以至於差點就此再無下文。
畢竟,距離那些文稿寫就的年紀,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年。它受到過很多孩子們的喜歡,卻讓已經長大成人的我自己一直羞赧。畢竟,寫作相對於成長是絕對滯後的。人們常常從你十年前的作品中管窺蠡測,以此衡量現在的你,甚至妄加定論——而何指是當我還在乎別人的看法的時候。
到了今天,到了內心已經逐漸平淡,強大,幾乎可以無畏人言的時候,我回過頭去看那些青澀筆記,汗顏之餘,我驚訝於我也有了一種長輩的心態:那些多愁善感的年紀——多麼可笑,但,多麼可愛。
再也沒有了。
在年少時,生活是盾,我們是矛,自以為堅硬,於是總是愛以棱角衝撞它,看看它背後藏著什麼。但那時生活原諒我們的年輕,所以不與我們計較。而長大後;走出了校園,走出了青春期,才發現生活的真實麵目是矛,不斷地在衝擊我們,堅硬而冰冷,於是我們隻能將自己變成一隻盾,要把棱角磨平。
那天不過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個工作日,下班後,在堵得水泄不通的路口,在濃濁的汽車尾氣和猙獰的鋼混建築之間,我突然不想回家,不想回到又一個空洞的夜晚,卻又不知何處可去……最終不經意地,為了買一份快餐,而走進了便利店旁邊的一家書店。
那是一家新開的書店。店員姑娘殷勤地向我問好,而我陰著臉直走進去——估計太陰沉了,以至於我餘光感覺得到她警惕地盯著我。躲開,往深處走,路過一排書架。就有這麼巧,抬頭撞見舊版的《被窩是青春的墳墓》赫然在目齊之處。
我慌亂起來,草草看了一圈,就逃也似的離開了書店。留下自動迎送客鈴聲在背後清脆作響——它響得那麼天真而磊落,讓我更有一種強烈的自嘲感。
出來時,天已經黑了,我錯過了黃昏。
是的,我曾經因為整個八零後“青春文學”所遭受的詬病和指摘而感到困悶,在很長一段時間,極度刻意避免任何傷春悲秋。可是,想開了,說白了,現實生活已然如此粗糙而暴躁,我們也早已變得堅硬,鈍重。在此背後,讓內心遺存一絲敏感和稚嫩,又有什麼錯好說呢。
被窩是青春的墳墓:這是我親愛的高中母校同學之間流傳的一句話,鼓勵彼此刻苦攻書,要早起晚睡。
那時的我們,為了一根莫須有的高考指揮棒,除了叛逆時期的家庭隔閡,各種情感矛盾,還需忍受莫大的課業壓力,迎頭對付應試教育的殘酷——換做一個四十歲的自己,這一切或許不算什麼,何必為賦新詞強說愁。可對於十幾歲的肩膀,它真的很重。但如果可以,我想穿越回去告訴十五歲的自己:十年後的你很幸福,再堅持一下。
高中三年的苦熬,也僅僅是換來了一個讓我痛哭一場的結果,若不是命運待我寬厚,暗中打開了另一扇窗,我也不知今天的我會在哪裏,會成為什麼樣的人。幸運的是,而今高考已經不算是唯一出路,留學,創業……那些如今已經四散天涯的舊日同窗,全球第一世界國家都遍布他們的足跡。“世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終究是你們的。”
我已經不知道90後00後的青春期是什麼樣子,什麼心情……是否會為我們當年的苦惱而苦惱,是否會為我們當年的快樂而快樂。然而我冥冥中相信,所有的“我們”,都會在經過很多失落和慶幸,經過很多選擇和後悔或不後悔之後,成為現在的自己:平凡,痛並快樂著,勇敢生活。
總有一些事情,是共有的記憶,或者說,將成為共有的記憶。
要謝謝時光,謝謝命運,謝謝所有讓我快樂或痛苦的人與事——
黃昏無霞,何以為黃昏。
青春無你,何以為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