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一直很想知道四姐手裏為什麼會有整版的猴票。這事幾乎成了我的一塊心病,但又唯恐此事涉及她的隱私,也就不便當麵去問她。直到後來,聽說她不幸得了病,我帶著叵測的居心前往醫院探望她,才從她嘴裏斷斷續續地知道了這些郵票的來曆,這也是我萌生寫這部《猴票》的想法的主要原因。
那段時間剛好趕上市郵票協會換屆,我被推舉為新一屆郵協的秘書長,正在全力以赴地為郵協換屆大會做準備,所以去四姐的服裝店就不像以往那麼勤了。這期間,倒是七爺有心沒心地時常插一嘴問我,最近有沒有到四姐那裏去看看?我隻能實話實說,忙得腳不沾地了,哪裏還有時間。七爺一聽這話,便眯著兩個細長的小眼不再多問了。
這個世界上的人和事在很多情況下掰扯不清楚,說平淡的時候無風無浪也確實平淡,如同一碗水,平淡得連一絲漣漪都沒有,可有的時候卻是格外離奇,離奇得就像用自己的牙齒咬了自己的鼻子,明知很擰巴,卻又不得不去相信。比如翦衛國,原本是工廠裏的一個司爐工,可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奔馳在大街小巷裏的出租車司機,這天上一腳地上一頭的差別偏偏降落在了同一個人身上,也許這就是所謂命運的安排吧。不過,很讓翦衛國鬱悶的是,剛剛下崗那會兒怕遇見熟人,可無論在街上還是在飯館,甚至在廁所裏都能遇到認識的人;而這回自己開上出租車了,越是想讓以前的同事看到,卻一個熟人都碰不上了,這讓他疑惑,也讓他覺得鬱悶。
翦衛國開的是夜班車,白天他把車交給一個叫三子的年輕人開,三子每天除去加油、洗車外,還要再交給翦衛國150塊錢的車費。而翦衛國隻開夜班車,晚上12點以前,在馬路上跑著撿客,12點以後,就蹲在夜總會、大酒店門口趴活兒,過了2點大街上基本上沒什麼人了,就索性回家,悄沒聲息地推開四姐家的門,什麼事都不耽誤。跑一個晚上下來,除去加油費,差不多也有200塊的淨進項,加上白天的150塊,平均一天的收入能有三百多塊錢。照這樣計算,除了每月必須上繳到掛靠出租車公司的一千多元的管理費,再刨掉保險、車輛維護和折舊等各項費用開支,一個月實實在在到手的利潤還有七千多,而且是見天結現錢,確實像四姐當初所說的比上班強多了。這樣一來,他心裏總算比剛下崗那會平衡了許多,窩在心裏的那股火也逐漸地消了下去。翦衛國白天在家睡一個上午,然後起床吃飯去幫四姐打理服裝店,趁著沒有顧客的工夫,兩人黏糊在一起偷偷地親個嘴兒,快快樂樂地過一天。而翦鋒根本就用不著他操心,全部由四妲照看著呐,白天進幼兒園,晚上跟著四姐,娘兒倆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大睡,他倒成了多餘人了。
日子就這樣愜意地過去了一個多月,翦衛國終於從心裏走出了下崗的陰霾,喜滋滋地迎接每一天的新生活。
然而,生活中必定存在著太多的不確定因素,不一定什麼時候就能碰上天上一腳地上一頭有嘴說不清的人和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是能把平淡的生活給攪動得天翻地覆。就像翦衛國和肜小婉,這兩個生活在不同城市、受過不同教育、生活在不同環境,而且年齡相差很大的人,屬於兩條根本不可能相交的直線,如果按照正常思維,他們之間能夠認識的概率就像太陽撞地球,可能性幾乎不存在。然而,老天有時候就是愛捉弄人,在不適當的時間和不適當的地點,竟然陰差陽錯地讓他們相遇了,並且毫無緣由地還認識了。這種邂逅相識的情況通常被那些文人稱為“緣分”,而這種緣分對於翦衛國而言,也說不清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這輩子怕是連做夢都想不到,好端端的出了趟車,竟然就給自己惹上了事兒。總之,這個肜小婉的突然出現,就像一桌麻將中的攪局者,把一桌好端端的玩家給徹底攪亂了套,而她自己卻還稀裏糊塗一臉無辜。
如果翦衛國一直都是晚上出車,也就碰不到這件事了,偏偏這兩天跑白班的三子病了出不了車,所以白天就停了。可翦衛國心疼啊,停在那裏的不是車,那是錢啊!所以,他就盡可能的把白天也擔起來。這一擔不要緊,可就給自己擔上事兒了。
故事的起因是肜小婉在家裏和她的父母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說是父母,事實上,小婉的親生父母早己離婚,她從小跟著姥姥長大,父母對她而言似乎不必要,尤其對這位醒了不醉醉了不醒的繼父,更是沒什麼感覺,見了麵就像路人,隻當對方不存在,所以也就沒有什麼稱呼,頂多哪天有事相求了就給其手機上發一條短信,即便是麵對麵地坐在一起,也同樣如此。
說實話,“80後”是新一代人的代名詞,有人說這代人很自私,也有人說這代人很辛苦。其實,自私這個帽子不應該強加在這一代人的頭上,說到底,又有誰不自私呢?
肜小婉長得說不上多麼漂亮,平日裏說話很少,可骨子裏卻透著一股極其強烈的反叛情緒,臉上帶著“朋克”們比較普遍的那種對事物不肩一顧的偏執和冷漠,眼神中也時常飄出憤青們那種憂國憂民的瘋狂躁動,然而唯獨缺少的是熱情,似乎她血管裏流淌著的血,都是異常冰冷的。肜小婉讀大二的時候,和一個叫邢誌的男生處上了朋友,以至於愛得死去活來暈頭轉向,滿腦子裏全是邢誌的影子。然而,現實對於現今的大學生而言又特別殘酷,走出校門不僅會遭遇失業的尷尬,而且學校裏的這些鴛鴦們,一旦畢了業,也就各奔東西,原本的熱情即刻被時間和空間阻隔為絕緣體。所以,肜小婉吸取了眾多學哥學姐在學校時從戀愛到分手的經驗教訓,在畢業前夕逼迫邢誌,要他信誓旦旦地保證,一旦自己安頓下來,就一定回來找她。
大學畢業後,肜小婉先後去了幾家公司,都是做不了多久就跳槽,晃晃悠悠一事無成地就這麼過去了一年,可邢誌與她聯係得卻越來越少,偶爾在QQ上發一條不鹹不淡的短信,之後便再也沒了下文,那個QQ頭像大多數時候都是顯示離線狀態。這讓她越來越覺得緊迫,接連發了幾條短信,也都沒有回複,她就直接撥打了他的手機,卻被告知“您所撥叫的號碼是空號”,這一下她就慌神了,通過在網上對邢誌所使用的手機進行查詢,她發現了他所在的城市,於是毫不猶豫地就辭了職,說什麼也要過去找他。但是,這個想法卻遭到她媽媽的強烈反對,兩個人之間還發生了爭吵,最終還是姥姥出麵調解,把母女倆的火都給壓下,才使小婉得以成行。
讓肜小婉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的腳剛剛踏到這座陌生城市的土地上,立刻就領教到了什麼叫作“江湖險惡”。不過,與日後一連串的遭遇相比,這才僅僅是她的一個開始。
說起來這事兒也就發生在眨巴眼的工夫裏,如果用數字來計算的話,頂多千分之一秒的時間,她隨身攜帶的行李便不翼而飛。那個時候,她隨著下火車的人潮,從車站裏出來,手裏拿著一張地圖來到公交車的站牌下,從上往下尋找自己究竟要坐哪一路車,在看公交站牌的時候,她隨手把旅行箱放在身旁,聚精會神地研宄上麵的站名。突然,她感覺到了異樣。當她本能地回過頭去看自己行李的時候,卻見一個人拖著她的旅行箱疾步如飛地彙入了茫茫人海中,隻轉眼工夫,那個偷了她行李的小偷就不見了。
單純一個旅行箱倒不值什麼錢,可要命的是裏麵裝著肜小婉的畢業證、學位證,一個筆記本電腦,還有臨走時姥姥給她的4000塊錢。這些都被她小心地裝在了箱子的底部,上麵又壓上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但是這些東西現在都沒了,出門在外丟了這麼重要的東西,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大事,更何況她這個走出大學校門不久的女孩子。肜小婉一下子就慌了,岔了聲地高聲大喊“抓小偷”,盡管聲音很是尖利,可一旦落入潮水般湧動的人群即刻就被淹沒,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小偷跑掉。那一刻,她真的絕望了,無助地癱坐在地上昏天黑地地號哭,隻引來路人無濟於事的嘖嘖歎息。
而這個時候,翦衛國的車恰好剛剛停在距離肜小婉不到十米遠的地方。他扶起了計價器,收了乘客的車費,剛準備繼續上路。按照他原來的計劃,拉完了這個客人後,他就要回家吃晚飯了。可是就在他剛要轉動方向盤的時候,忽然看到前麵圍了一大堆人,那股好奇心就上來了,於是他便熄了火,走過去看個宄竟。從圍觀者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中,他知道這個小姑娘中了小賊的招,便蹲下來對她說:“小姑娘,你就是在這裏哭破了天也沒用,你還是抓緊時間去派出所報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