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嚇傻了,身體僵硬地愣在那裏,哆嗦著嘴什麼也說不出。邢誌倒是表現得很鎮定,幾乎沒有猶豫地直接就推開車門下了車,但是他並沒有走過去看看被撞者的情況,而是從車頭方向繞到了另一側,拉開車門,二話沒說就把周榮給換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他則重新將車發動起來,隻覺得車身猛地抖了一下,便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就在車子起步離開肇事現場的那一刹那,驚魂未定的周榮無意中看到了邢誌臉上的表情,竟然冷漠得駭人。
她的胃部突然產生一陣翻江倒海般的痙攣。
常言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祖宗的至理名言哪一句都有一定的道理。當倒黴事降臨到某一個人身上時,真的會讓人產生絕望的念頭。
翦衛國確實被四姐的病給愁著了,先不說骨髓移植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就眼前這巨額的治療費,就能把他給活活逼死,上哪裏去找這麼一大筆錢呢?即便如此,為了哄著四姐安心地在醫院裏住下,他走到她跟前還要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輕鬆樣子。
雖然醫生說,市紅十字會有一項治療白血病的專項資金,可是分配到具體個人身上的數額並不是很大,而且還需要各方麵的證明,然後才能辦理申請,至於什麼時候能把這筆錢落實下來,誰也不知道。而眼下,僅每天所需花費的醫藥費就將近一萬,剛剛交了兩萬的住院費實際上用不了三天就得續交。手頭上的錢倒是還能對付些時日,可以後怎麼辦呢?他不過是個出租車司機,累死累活地跑一夜,與高昂的醫藥費相比,不過才九牛一毛。江明娟說得沒錯,這確實是個無底洞,什麼時候才能填上,連醫生都說不清楚,他就更不知道了。
沒有別的辦法了,隻有想辦法四處去借錢。然而,就他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出租車司機也認識不了多麼有錢的大款,手機裏存的那些電話號碼,大多數都是以前單位裏的同事,或者是和他一樣的窮車夫,誰有閑錢借給他?再說了,即使有幾個錢,誰又能幫他填滿這個深不見底的無底洞呢?
翦衛國帶著一臉愁容從醫院出來,兩眼茫然地看著路上的行人,目光竟然落在了馬路對麵的銀行上。都說兔子急了能咬人,人被逼急了更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他這樣想著,人不知不覺地越過了馬路,走進了那家銀行。當銀行裏的導引小姐熱情地走上前來問他需要辦理什麼業務的時候,他才猛地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趕緊離開。
一直跑出去老遠,翦衛國才停住腳,氣惱地罵了自己一句,奶奶的,這一念之差險些釀成大禍!他隻好把手機裏的名字翻了一遍又一遍,終於看到了一個名字:巍子。這是他所認識的人中最有錢的一個了,秀江南酒店的老板。可是自己和人家並沒有多少交情,這個口該怎麼去開?事情都己經到了這個分兒上了,也隻能一咬牙一跺腳,先閉著眼把電話撥過去再說。可當他真的下定了決心按下發送鍵後,手機裏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巍子沒聯係上,找衛國要錢的電話卻打進來。打電話的是新房子搞裝修的工人,說材料己經快用完了,需要抓緊時間趕快去買回來,要不然就會影響到施工進度。
翦衛國一聽又是錢,腦袋嗡的一聲直接就大了。越是口渴越是吃鹽,都他媽到了這個時候了,誰還有那個閑心思去管什麼狗屁房子!他應付了兩句,就隨手把電話給掛了。
房子?
裝修工人的一個電話讓他茅塞頓開,對呀,自己還有一套老房子,就是少到家也能賣個十萬八萬的抵擋一陣子。翦衛國眼前一亮,總算在絕望中看到了一線希望。他沒有多想,轉回身撒開腿就往家跑。
翦衛國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了房產證,一口氣跑到了房產交易中心。心急火燎的翦衛國剛一進門立刻就傻眼了,好家夥,這裏竟然有這麼多人!事己至此,他也沒了脾氣,隻好耐住性子跟在人們後麵排上了隊。好不容易才排到了他,到了窗口前,剛開口說了句“我想谘詢一下怎麼樣賣房子”,窗口裏麵的小姑娘便用很冷淡的語氣說:“賣房子到11號窗口,這裏隻負責辦理產權登記。”
得費了好大的勁才排上了號,結果又排錯了地方。翦衛國這個氣呀,嘴裏不幹不淨地對她嚷道:“你怎麼不早說?”
坐在窗口裏的小姑娘也不示弱,白了他一眼,指著掛在窗口上方的提示牌不耐煩地說:“你難道不認識字嗎?你為什麼不仔細看看這上麵寫的什麼?”翦衛國被噎著了,愣了半天沒回過勁來,惡狠狠地罵了一句:“有病!”
誰知窗口裏麵的那位卻不無譏諷地說:“你有藥啊?”
翦衛國再一次被堵得結結實實,回過頭扔出了一句:“神經病!”
雖說窗口裏的小姑娘年齡不大,看來卻早己是“身經百戰了”,早就練出了一副鐵嘴鋼牙,仍然不慌不忙地回敬道:“你能治啊?”
一個回合就把翦衛國給打得一敗塗地,趕緊倉皇離開,再來到11號窗口重新排隊。因為有了剛才的教訓,所以再次排到他的時候,說話的語氣就變得格外謹慎,很禮貌地對窗口裏麵的工作人員說:“你好,我想谘詢一下怎樣賣房子。”
但是櫃台裏的人並沒有因為他的禮貌而變得熱情,表情冷漠地從窗口接過他遞進來的房產證和身份證,隻看了兩眼,就直接給扔出來道:“讓房子的產權人來吧。”
翦衛國這時才認真地看了看房產證上的名字,見上麵的名字是他爹。一股火當即就躥了上來。失魂落魄地走出交易中心的大門,覺得自己的兩條腿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頹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欲哭無淚地望著天,悲憤欲絕地破口大罵:“翦永山,你這個老雜毛到底貓在什麼地方?”
晚上,三子前來交車的時候,發現翦衛國的臉色很難看,就有些擔心地問:“翦哥,你是不是不舒服?不行就歇歇吧,別這麼拚了。”
翦衛國勉強地笑笑說:“我沒事。”
三子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說:“真的沒事?翦哥,你可得對兄弟說實話。是不是和嫂子鬧別扭了?”
一聽到“嫂子”二字,翦衛國全身像過電一樣,一股涼氣嗖的一下傳遍了全身。他覺得此時的自己如同一個即將被打爆了的皮球,一股莫大的悲哀堆積到了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但是麵對三子,他又能說什麼呢?剛好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趕忙從口袋裏掏出來一看,卻是一個並不熟悉的座機號碼,遲疑了好長一會兒才接起手機。
江明娟在電話那頭問道:“翦衛國,怎麼這半天才接電話?”
翦衛國冷冷地道:“有事嗎?江明娟我告訴你,想看我笑話是不是?”
“翦衛國,你別狗眼看人低好不好?”江明娟說,“我想和你說個正事,你和我說句實話,現在是不是很缺錢?”
翦衛國冷笑了一聲說江明娟,你少和我來這套貓哭耗子的把戲,我就是再缺錢也絕對不向你伸手借一毛錢!你就不用替我擔心了。”
江明娟頓時就火了:“翦衛國,你說你算個什麼玩意兒?我好心好意地想幫你渡過這個難關,你衝我這是呲的哪門子狗牙?真是狗肉上不了正席!”
翦衛國惡狠狠地罵道:“我告訴你江明娟,你哪兒涼快哪兒去,我和四姐謝謝你這套虛情假意了!一個小小的白血病還難不倒我,我翦衛國就是砸鍋賣鐵也用不著你來施舍我!”說完,就罵罵咧咧地把手機給掛掉了。
放下電話,翦衛國心裏略微好受了一些,轉過身見三子瞪著倆眼盯著他,勉強地咧咧嘴解嘲道:“真是個喪門星!”
三子站在原地一動沒動,逼視著他問:“翦哥,嫂子怎麼了?”
“沒……沒什麼。”
三子翻著兩隻死魚眼盯著他,又問了一句:“嫂子她到底怎麼了?”
翦衛國歎了口氣道:“三子,你還是別問了。開了一天車,就回去歇歇吧。”
“翦哥,你不夠意思!既然嫂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就不能和兄弟說一聲?是不是嫌三子給你打工帶著一股子窮腥氣?”
翦衛國苦笑了一聲,解釋道:“三子,我沒有那意思,知道你也不容易,所以不願意給你添麻煩。你也別上火,兄弟這番情誼哥哥我領了。”
三子嘲弄地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了。
翦衛國坐在車上,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長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這都是他媽的命啊,我上輩子是不是做了什麼缺德事,這輩子老天爺過來懲罰我?”
生意還算不錯,從三子手裏接上車,就一個客接一個客的沒停下,忙碌起來後,翦衛國也暫時忘了壓力。當送完了第十個客人,翦衛國空駛到了另一條路上,忽然看到前方一輛SUV剛從馬路中央起步,慌慌張張地往前開走了,一眨眼工夫就沒了蹤影。翦衛國再一看,卻發現路上躺著一個人,立刻明白前麵那車是肇事逃逸了,就趕緊把車開過去,在傷者旁邊停下,剛要彎下身去看看傷者的受傷情況,聽到傷者哎喲叫喚了一聲,把他給嚇了一跳,看到傷者的頭上還在往外流血,第一反應就是趕快救人。他什麼也沒想,急忙把那人給扶到了自己車上,打開雙閃燈,以最快的速度開車把傷者送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翦衛國和護士一起把傷者送進了手術室,直到這會兒他才發現,受傷的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嘴裏哼哼唧唧不停地呻吟。
翦衛國長舒了一口氣,就對站在他身旁的一個護士說:“沒我什麼事了吧?我還得趕緊出去拉活賺錢呢。”
護士卻冷淡地說道:“我們己經向122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在交警到來之前你還不能離開這裏。”
翦衛國想想也是,畢竟是自己把傷者給送來的,有這個義務向交警說明情況。沒過多長時間,交警就趕到了醫院,簡單地詢問了翦衛國幾個問題。翦衛國把路上所見到的過程如實地向交警陳述了一遍,交警又轉身向護士詢問了一下傷者的情況,然後便打電話通知傷者家屬趕快到醫院來一下。
傷者的兒子女兒一幫人很快就來到醫院,其中一個三十多歲像是傷者兒子的人,和交警說了句什麼,回過頭對翦衛國冷冷地說:“你先去把醫藥費交上再說翦衛國一聽這話,頓時愣了,盯著那張欠揍的臉困惑地問:“為什麼要我去交醫藥費?”
那人冷笑了一聲,娘聲娘氣地伸著蘭花指道:“你把人給撞了,難道讓你去交醫藥費錯了嗎?”
翦衛國這回可真傻了眼,急忙對交警辯解道:“這人確實不是我撞的,他憑什麼讓我去交醫藥費?難道我做好事做錯了?”
交警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人是不是你撞的,這個咱們交警部門會做出調查。至於誰應該去交這個醫藥費,你們雙方協商處理,這不是我的職責範圍。不過按規定,你這車今晚要暫扣,明天你們再到交警隊來處理!”
翦衛國走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掄起酒瓶子,狠狠地朝剛才開槍的那個歹徒的腦袋砸下去。與此同時,歹徒手裏的槍響了,翦衛國感覺到手腕一陣劇痛,他的身體隨之晃了晃,就兩腿一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