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急事需要我馬上出去處理一下,咱們找時間再聊。”
事後我才知道,這個電話正是肜小婉從醫院裏打過來的。
周三壽收起電話就匆忙地開車走了,一路絕塵地來到與肜小婉在電話裏約定的地方,遠遠地就看到肜小婉雙目呆滯地站在距離醫院不遠處的綠化帶前,待他走到近前才發現,她的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便一個急刹車在她身旁停住,慌忙從車上下來,急急忙忙地詢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肜小婉見到周三壽,就像終於見到了自己的靠山一樣,呆呆地凝視著他足足有一兩分鍾的時間,才擰巴著嘴,突然哇的一聲號啕大哭,鬧得過路行人都以為這個中年人在欺負一個小姑娘,無不駐足觀望。
周三壽也被她這麼一哭給弄得莫名其妙,再加上有人圍觀,就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臉上的表情極不自然,尷尬地站在原地直搓手。好不容易等她平息下來,又唯恐再碰到她的某根神經,就不敢貿然發問了,語氣變得小心翼翼:“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肜小婉低著頭,抽抽搭搭地說:“你借我點兒錢吧,可以嗎?”
周三壽一聽這話,還以為她丟了錢包,心也就放了下來:“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呢,嚇了我這一身汗。不就是丟了錢包嘛,沒什麼了不起。想要多少?給我個數。”
肜小婉可憐兮兮地抬起頭,用渴求的目光望著他說:“你能借給我嗎?這可是救命的錢,我一定還你!”
周三壽哈哈笑著說:“至於嗎,告訴我你需要多少錢?”
“我想要一百萬!”
周三壽臉上的笑容迅速凝固了,仿佛突然間被人猛地擊打了一拳,頭嗡的一聲就大了,身體晃了晃,瞪大了兩眼緊盯著她,竟然變得有些口吃:“多……多少?”
肜小婉語氣很堅決地重複道:“一百萬!”
周三壽到底是個見過世麵的商人,很快就恢複了冷靜,兩隻眼珠子在眼眶裏快速地轉了幾圈,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香煙,一邊慢慢騰騰地抽出一支點著,一邊用眼角觀察肜小婉臉上的表情。從表麵上確實能感覺出她的焦慮,但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出她需要一百萬的理由。一個商人,可以在賭桌上隨意地揮霍一百萬,也可以不小心丟掉一百萬,甚至可以在心血來潮的時候送給別人一百萬,但是絕對不能被人騙去一塊錢,更何況是一百萬!一旦被人騙了,對於商人而言,就好比是啞巴吃黃連,那是莫大的恥辱!
他吸了一口煙,平靜地問她:“你能告訴我突然需要這麼多錢的原因嗎?”
肜小婉從他的口氣中聽出了懷疑的潛台詞,臉色陡然發生了變化,如同剛醒悟過來一樣,嘴角勉強地擠出了一絲笑容,看著他搖了搖頭。畢竟自己還沒有和這位大老板熟悉到可以開口借錢的分兒上,語氣也就冷淡下來,裝出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聳了聳肩膀,噘起嘴往上吹了吹飄在前額上的頭發,故作輕鬆地說道:“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一百萬有多少。沒事了,你請回吧,我有事先走了。”
周三壽一看她要走,急忙伸開雙臂擋住她的去路,滿臉疑雲地看著她說:“不對,你肯定有事,要不然不會毫無緣由地提出要一百萬。你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肜小婉慘然一笑說:“沒事了,覺得很無聊,就是想看看一百萬到底有多厚一摞。不好意思把你給忽悠出來,我真的還有事,先走了。”
周三壽表情複雜地看著肜小婉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昂著頭從自己身前走過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直走出了很遠,他看到她在一棵樹前放慢了腳步,兩手捂住臉,兩個肩膀一抖一抖的像是在哭,然後突然加速,往一條巷子裏狂奔而去。
直到看不見肜小婉的身影了,周三壽才轉過身剛準備上車,手機響了,他以為是肜小婉打過來的,也沒看顯示就直接接起了電話。
手機裏卻傳來七爺的聲音,他幹咳了兩聲道:“老周,實在不好意思,我隻占用你一分鍾的時間。”
周三壽明顯帶著失望的語氣道:“哦,是你呀。有事?”
七爺不好意思地說:“剛才我的話還沒說完,你就急匆匆地走了。是這樣,我現在手頭上有點兒緊,你看看能不能拿我點兒雞版?也算幫幫我的忙。”
周三壽的目光始終盯著肜小婉走過的那個路口,心不在焉地敷衍道:“這事嘛,咱們回頭再說,我現在還沒辦完事。對了,老王,”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接著問了一句:“你剛才在我辦公室裏說的郵票公司的那個人住在什麼地方?我這事兒一多就給忘了。”
七爺又說了一遍地址。周三壽“哦”了一聲,也沒有給對方再繼續說下去的機會,就直接掛了電話,然後上車,打一把方向就調轉了車頭,往七爺告訴他的那個地址開去。
等他來到那個地方一看,不由地大吃了一驚,這不是肜小婉住的房子嗎?聯想到剛才的一幕幕,周三壽恍然大悟,莫不是她手裏果真攥著猴票?想到這裏的時候,周三壽恨不能狠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
他急忙掏出手機撥通了肜小婉的電話,電話響了兩聲後,卻傳來一聲讓他覺得心涼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忙,請稍後再撥。
從撞了人的那一刻開始,周榮一下子就被嚇傻了,臉上頓時沒了一絲血色,全身不停地發抖,兩眼直直地望著前方,嘴裏機械地重複著“壞了,壞了”,而魂兒仿佛早已飛出了體外,腦袋變成了一個空殼,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隻能任由邢誌將自己推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直到邢誌一臉冷漠地再次發動起了車,她仿佛才緩過神來,驚恐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卻看到一輛出租車在肇事的地方停下。之後邢誌開著她的車慌慌張張地拐上了一條小路,根本不顧路上是紅燈綠燈,一路狂奔地開到了邢誌的宿舍門前才停住。
失魂落魄的周榮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從車上下來的,兩條腿像兩根軟軟的麵條,幾乎撐不住地,從車上剛一下來就一屁股癱坐在地上,當她看到車前保險杠的上方被撞進去一個深深的坑時,頓時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冷汗順著頭發的根部滲出來,一滴一滴地滾落在臉上,然後砸到地上。
邢誌幾乎是把周榮給拖上了五樓,累得氣喘籲籲,總算是進了屋,把周榮往沙發裏一扔,如釋重負地倒在床上,仰著臉呼哧呼哧地大口喘著粗氣。
過了好長一會兒,周榮才慢慢地起身進了衛生間,站在鏡子前,她看到自己那委頓的神情和布滿血絲的眼睛,以及無法掩飾的驚恐,都清晰地在鏡子裏展現出來。她轉過身,落寞地倚在衛生間的門上,無精打釆地看著邢誌,顫顫巍巍地說:“邢誌,你說那個人不會死吧?”
邢誌像是己經忘記了剛剛經曆過的那一幕,用寬慰的口氣對她說:“放心吧,肯定不會,再說也不是我們的責任。”
周榮歎了一口氣,恨恨地罵道:“我今天晚上這是怎麼了,媽的,為什麼所有的倒黴事都讓我給碰上了?!”
邢誌側臉看了一眼周榮的臉色,不知為什麼,一股莫名的興奮在內心深處騰然升起,欲望之火如同一群打開閘門的魔獸,轉瞬之間就通達全身,然後集中到了下身,胸口仿佛被塞進了一團棉花,使他的呼吸變得不再那麼順暢,那股早已經燃燒起來的欲火己經占據了他的全身。他悄悄地從床上站起來,神色迷亂地一步一步蹭到周榮身旁,像個小偷一樣剛想伸出手,卻又膽怯地抽回來,隻能緊張地微咪著眼,表情十分糾結地看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而深陷於惶恐之中不能自拔的周榮突然睜開眼,沒頭沒尾地說道:“你說,跟在後麵的那個出租車會不會已經發現了我的車牌號?”
邢誌似乎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仍站在原處死死地看著她。周榮轉過臉,猛然發現邢誌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打量,立刻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兩眼一瞪,衝著他厭惡地罵了一聲:“滾!別在這煩我。”
邢誌也被她突然冒出來的罵聲給嚇得一激靈,張口結舌地看著她慍怒的雙眸,急忙麵紅耳赤地往後退了兩步,過了半天才恢複了常態,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尷尬,勉強地笑笑說:“都己經過去了,你也就別再瞎尋思了。從現在開始,把所有的事都忘記,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忘記?”周榮緊皺鎖眉頭說,“你說得輕鬆,這事要是擱在你身上,你能說忘記就忘記了?”
“不忘了還能怎麼辦?”
周榮氣惱地罵道:“都是讓你給害的,這叫作肇事逃逸你知道嗎?一旦被人發現了,我是要進去蹲大獄的,你知道嗎?”
邢誌聳了聳肩,故作輕鬆地說:“你以為下大獄就這麼簡單呀?這事除了天知地知以外,也就隻有咱倆知道了,再說當時路上也沒有目擊證人。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會有事。”
邢誌的話雖然這麼說了,可周榮還是不放心,憂心忡忡地道:“我最怕的事就是萬一被那個出租車給看到了號碼,這事可真的就麻煩了。再說,萬一人被撞死了,我這罪過可就大了。”
邢誌撇了撇嘴,不屑地說:“瞧你說的,你以為人是紙紮的,就那麼不禁撞啊?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嚴重,還有那個出租車,咱們都跑出老遠了他才過來,黑燈瞎火的,誰能看得那麼清楚,除非那司機長的是孫悟空一樣的火眼金睛,那我真的認栽了。你要學會淡定,像我這樣淡定,你懂嗎?說實話,這一點你還真得好好向我學習。”
周榮冷笑了一聲道:“你淡定個屁!你淡定是因為你不怕死,我比你淡定是因為我不怕你死。我可告訴你邢誌,今天晚上這事萬一敗露了,你要負全部責任!”
邢誌並沒有因她這番搶白而氣惱,相反卻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啪啪地拍著胸脯對她說:“周榮,你還真別這麼說,如果這事真的穿了幫,無論有什麼責任你就直接往我身上推,就說是我開的車,全部由我給你扛著!這下行了吧?”
周榮愣住了,或者是被他的這番話給感動了,眼淚在眼圈裏直打轉,她想不到這個小男人能夠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刻以不惜犧牲自我的悲壯來保護自己。
四姐住進了醫院,江明娟可算找著個事做了,一天恨不能跑八趟。伺候完她老娘,就來到四姐的病房,雲三霧四地扯些不沾邊的事,可無論如何最後都會落到翦鋒身上,這讓四姐聽了很不舒服,每當她把話題說到翦鋒身上的時候,四姐就會盡量岔開,不理她這個茬兒。
中午沒吃飯就睡了一覺,四姐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麼,想來想去,忽然想起自己己經整整一天沒見到翦衛國的影子了,就有些不放心。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奇怪,就四下去找自己的手機,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忽然想起,可能落在新房的施工現場了。
剛巧就在這個時候,江明娟端著一飯盒餃子進來了,大大咧咧地說:“四姐,快趁熱嚐嚐,我自己包的,簡直好吃死了,三鮮餡兒的。”
四姐看著她手裏的飯盒,餓勁兒忽然就上來了,也沒說什麼客氣話就從江明娟手裏接過了飯盒,吃了一個覺得味道還不錯,點著頭對她說道:“江明娟,沒想到你還會包餃子,我還以為你出國吃了幾年的洋麵包,把中國的這些玩意兒都給忘了呢。”
江明娟頗為得意地說:“瞧你說的,你以為出了國就不能吃餃子了?”她環顧了了圈,然後問道,“四姐,翦衛國沒來給你送飯呐?”
四姐嘴裏正添了一個餃子,搖搖頭含混不清地說:“不知道這家夥在外麵是不是惹了什麼事,人也沒見個影。江明娟你來得正好,把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江明娟把手機遞給四姐,接著四姐的話道:“我早就和你說過,那是個極不靠譜的人,我對他了解得透透的,當初離開他也就是因為他這些事。他這個人吧,沒事的時候方方麵麵什麼都好,一旦遇到事了,他第一個先縮回頭去,慫包一個。你現在知道他是個什麼玩意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