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個個意外2(1 / 3)

被綁在人字架上的徐敬海仍在聲嘶力竭地大罵:“姓朱的,除非你今天就弄死我,隻要你敢讓我活著走出去,我殺了你全家!”

朱文訓獰笑著道:“姓徐的,你抬頭看看,你爹你娘你哥哥還有你弟弟都在天上等著你呢!我實話告訴你,讓你死個明白,你那點底子我掌握得清清楚楚,你不就是徐敬海嗎?不就是車袢崖上的一個小毛賊嗎?不就是花錢買通了官府讓你金蟬脫殼逃過了一劫嗎?你狗膽包天敢得罪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是吧?我朱文訓今天就是想整死你,而且弄死你的想法己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我能花這麼大的工夫去查你的底子,目的就是想把你送上西天,讓你和你爹娘老子全家去集合!”

徐敬海一聽朱文訓連他當年的底子都給抖露出來,心裏不由得一緊,知道這家夥是用上了心思。轉念一想,真正知曉這個底細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鄭矢民,另一個是淳於毅,按照他對這兩個人的了解,鄭矢民是那種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的人,絕對不可能出賣他,那麼問題肯定是出在了淳於毅身上。

他分析得沒錯,確實是淳於毅出賣了他。

早在“中川藥局”案以前,剛剛上任的第一分局局長朱文訓就己經在暗地裏注意徐老兩了,被免掉刑案隊長的徐老兩與一批老警察結黨營私公然犯上,甚至當眾辱罵他無能,辱罵他依靠老婆劈腿來做官,這讓他大為惱火,並因此懷恨在心,暗自發誓想盡一切辦法也要除掉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可徐在公安局內人緣極好,頭上還有兩個“第一神探”的帽子,要平白無故地撼動他,可能性不是很大。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他開始對徐老兩這個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利用自己的職位打開警員檔案,發現該人是一九二七年九月經時任膠澳警察廳廳長王慶堂特招進入警察行列,並且因在短期內破獲了山藤村樹凶殺案並果斷將凶犯擊斃於街頭而得到嘉獎並晉升為警長,然而該人此前從事職業卻無任何記錄。這一點讓曾經在監獄裏和形形色色的犯人打過十年交道的朱分局長更加確信,此人來曆不明,肯定有問題!

“中川藥局”命案中的一條繩子成了朱文訓對徐老兩下手的一個最好道具。因“中川藥局”是當時日本駐青島的特務機關,有些事情還不能過於公開,當局依舊以“共產黨殺手在青再度作案”為由,在全市範圍內展開大麵積搜捕。被革了職的朱文訓在簡從山的提攜下,直接進入市黨部參與偵破共產黨案,同時調閱了徐老兩當年經辦“山藤村樹案”的全部卷宗。當他質詢一個曾經和王複元關係不錯,於後來也“歸順”國民黨“捕共隊”的人時,終於找到了突破點。

這個人就是淳於毅!

於是,朱文訓便以“公安局警察徐老兩是共產黨的重大嫌疑人,與兩起謀殺案存在直接關係”為由,繞過公安局秘密通報給了簡從山,簡從山隨即以國民黨青島市黨部的名義,直接對公安局下達指令:一、對徐老兩施行秘密逮捕,直接押送至青島地方法院看守所即常州路原歐人監獄嚴加看管;二、特委任朱文訓為徐案專案組組長,直接對此嫌犯進行審訊,如罪行證據成立並證據確鑿無誤,可直接將其判處死刑。

此時已被吊起的徐敬海緊咬牙關皺著眉頭在等著受刑,可過了好長時間也沒見動靜,就睜開了眼,見那兩個打手扔下了手裏的鞭子,正散漫地依在老虎凳上抽煙呢。

朱文訓也感到好生奇怪,指著打手問:“你們倆為什麼還不給我動手?”

打手說道:“老朱,監獄長讓我們過來是審共產黨的,可你是在這裏公報私仇。既然徐爺不是共產黨,這事就不歸我們管,萬一出了岔子我們可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朱文訓氣得七竅生煙,氣哼哼地走過去一把奪過了皮鞭要自己動手,另一個打手卻攔住了他,口氣冷淡卻很生硬地道“老朱,這裏是地方法院看守所的刑訊室,不管你是公安局也好,市黨部也好,隻要與案子無關或是沒有監獄長的許可,任何人不得動用私刑。你是從這裏走出去的,莫非已經忘了這裏的老規矩?”一邊說,一邊奪下了他手裏的皮鞭,然後走過去給徐敬海鬆了綁,招呼門外的兩個獄警,再把徐敬海給攙扶回監舍。

朱文訓眼睜睜地看著這幾個獄警根本就不拿他當回事,更加暴跳如雷,臉色鐵青地抓起桌子上的一個蓋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啪”地一聲那隻蓋碗便粉身碎骨,破碎的瓷片迸得到處都是。他渾身顫抖著一蹦老高地大聲嘶吼,連聲音都變了調:“反了!都反了!你們一個個是不是都活膩了?和共產黨一個鼻孔出氣,有你們好看的時候!”

盡管他如此大動肝火,可是竟然沒一個人聽他“嗚嗚”,這無疑傷透了他那脆弱的自尊心,他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保存在監獄門衛處由朱文訓親筆簽字的記錄顯示他最後離開時間是淩晨兩點十三分,而這一時間也成了他離開監獄後所留下的唯一線索,從這個時間開始,就再也沒有人見到過他,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似乎恰恰應和了徐敬海的那句話“肯定死不了你前麵”,就此引出了青島曆史上最大的一起離奇失蹤懸案。

這起案件一直被埋在地下整整二十年後才真相大白!

意外被救

閆洪昌在短短的兩年間可真是發了跡,再也不是那個窮得叮當響渾身冒著窮吱吱臭氣的樣子了。表麵看上去開這麼個澡堂子沒什麼大錢賺,實際上盤點一天下來的流水,也不是個小數,這也是閆洪昌之所以選擇開澡堂子的一個主要原因之一,錢不少掙,而且比他當初開協昌樣綢緞莊要省心得多。隻看閆洪昌現如今的那副做派,就知道這家夥確實抓住了錢,給人的感覺就是和以前大不一樣,出門上街從不坐車,卻找輛洋車不緊不慢地跟著,閆洪昌邁著四方步,領著洋車往前走,前有藤彪子瘸拉著一條腿開路,後跟王三麻子拎包,一前一後雖然隻有這麼兩塊料“護駕”,卻也算得上是前呼後擁,很是風光。至於他身上的行頭,那更是講宄,穿德福祥張太監親手做的洋裝,白絲綢襯衣領口上打個黑蝴蝶領結,腳蹬新盛泰黑白相間檫得鋥光瓦亮的皮鞋,頭上扣著個盛錫福的花邊禮帽,鼻梁上架著一副亨得利的墨光眼鏡,右手拄著文明棍,左手掐著比拇指還粗的外國雪茄煙,歪著鼻子撇著嘴,頤指氣使的姿勢,讓人覺得這廝都恨不能把身體給橫過來占半條馬路。隔上十天半月就專門挑春和樓聚福樓這樣的高級酒樓進去洋活一趟,踩著飯點進去,哪裏人多就往哪裏坐,進了館子卻不是為了吃飯,就點名要兩碗海珍魚翅羹,喝一碗再倒掉一碗,然後抬起頭,用不屑一顧的目光掃一眼周圍那些被他這個舉動驚詫得瞠目結舌的食客,嘴裏叼著剔牙棍不慌不忙地站起來結賬走人,走到門口時還要再停一下腳,得意地扭回頭看看盯著他背影指指點點的人,一舉一動把個暴發戶的嘴臉表露得淋漓盡致。

他要的就是這麼個派。

這個譜擺的,即便真是日進鬥金的掌櫃老板,都不一定能做出他那個從容勁,不是一般的洋活。日子稍微一長,幾家酒樓的掌櫃和跑堂以及一些經常過來吃飯的顧客們也就逐漸地認識了他,隻要他一進門便成了焦點,所有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過去,人們雖然在背後喳喳咕咕地罵兩句過過嘴癮,眼裏卻分明露出一股股被妒火燒得通紅的目光,一齊打聽這個燒包的主兒是個幹什麼的。不過話又說回來,喝一碗倒一碗海珍魚翅羹,看上去很是大樣,畢竟那是一吹鋥鋥響的袁大頭,其實閆洪昌心裏也是疼得直哆嗦,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且白扔錢不說還餓得肚子咕咕叫,走出館子的大門,再趕緊打發藤彪子去包子鋪買五個包子帶回去當飯吃。藤彪子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閆洪昌把海珍魚翅羹給倒掉,心疼得像針紮一樣,嘴裏就嘟嘟囔囔地說:“師……師……啊就傅……你……你就不能讓……讓……啊就我來一口……嚐嚐這……這……啊就魚翅是……是……啊就什麼味道?”

閆洪昌本來就為自己這打腫臉充胖子花了錢還餓肚子的事覺得心煩,再聽藤彪子這麼一頓叨叨,心裏就愈發覺得窩囊,便惡嘟嘟地罵道:“我叫你他娘了個逼的幹什麼,你就趕緊給我他娘了個逼的幹去,別在這給我瞎雞子嗚嗚。”

可偏偏這等事好像抽大煙一樣也有癮,閆洪昌閑著沒事就回味自己在酒樓裏被人用異樣眼神注目的一幕一幕,覺得頗為得意,便如是一二,時間一長就成了一個習慣,如果過上幾天不去大樣這麼一把,就會讓他覺得少做了件事一樣坐立不安,如此一來,酒樓裏就多了一道風景,而閆洪昌和他的玉生池竟然也隨之出了大名。

說起來,泡澡堂子是中國的一大傳統,和戲園子、剃頭鋪子、窯子、飯館子並稱為市井五子,是百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個組成部分。上古時代的屈原,就曾經有過“浴蘭湯兮沐芳”的詩句,說的就是泡澡。澡堂子也是一個世界,上至達官顯貴,下到庶民百姓,一個個脫去了代表身份的外衣,赤條條地進了澡堂子,也就分不出高低伯仲,往池子裏一泡,泡得滿身大汗、遍體通紅、蒸氣繞體、神經鬆馳、筋骨舒展,再叫個搓澡師傅給渾身上下那麼一搓,既洗淨了身體又舒了筋活了血。臨了,再站到淋浴的噴頭下一衝,檫幹身體滿麵紅潤地回到外麵的小床,吩咐夥計上一壺葉子,自斟自飲好不愜意。有那些好茶的,邀三朋兩友泡過澡後聚在一起細品慢咂,嘴裏哼著小曲,看著水晶壺中氤氳起淡綠色的朝氣,搖頭晃腦地評頭論足。還有些好鳥的,讓夥計把各自的鳥籠子給請出來,百靈、畫眉、繡眼、胭脂瓣等紛紛亮相;而鬥蟲的則小心翼翼地捧出古燕趙子玉的蛐蛐罐,嵌玉鑲金的蟈蟈葫蘆,聚精會神地圍攏在一起,看蟲鬥聽蟲鳴,真可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到了響午的飯點,再要點兒點心,眯個午覺,精爽神怡地走出去,簡直悠哉遊哉地入了仙境。

這兩年青島港上開澡堂子的不是少數,什麼天德塘、第一樓、裕華園、一品冠、府香穀、華興池等字號也是比比皆是,經營模式大同小異,可是無論哪一家的買賣也都不如閆洪昌的玉生池火爆,而且價錢還比別家都貴,走遍港上洗澡都是一毛六,可到了玉生池就得花一毛八,就這還僅僅是大池子價。雖然貴了二分,還就是個天天爆滿,來晚了隻能在門外排隊等著,就是排隊,人家也願意上這地方洗澡!邪門吧?

其實,這門一點兒都不邪,邪的卻是人們的獵奇思想。去過和沒去過玉生池的人都在紛紛傳說,說澡堂子的三樓其實還隱藏著一層高級包房,被兩扇雕龍描鳳的大門與普通浴池隔開,除了那些有錢有勢的富翁外,很少有人進去過。多數人都見過那道大門,橫在三樓與二樓之間的樓梯上,卻很少有人知道大門裏麵到底是怎樣一個天地,隻是偶爾從門縫裏看到過鮮豔的大紅地毯。如此一來,人們愈發對三樓充滿了神秘感,但是兩塊錢洗一次澡的巨額花銷又阻止了人們想進去滿足眼界的欲望,後來卻聽說,即便就是拿著兩塊大洋也未必能進得去,因為還得提前預訂。不過,還真有人豁出去花了兩塊大洋進去過,據進去洗澡的人出來說,那裏麵的奢華程度簡直都不敢想象,是花了大價錢請來德國的設計師,按照皇室浴池水平來裝潢的,地上鋪著波斯地毯,頭頂懸著美利堅吊燈,法蘭西的大床,英格蘭的浴缸,還有德意誌的鋼琴,就連門的把手都鍍了一層純金,每天焚燒的薰香來自印度,遠遠地就能聞到一股彌漫在空氣中的清新怡人的神秘香味,至於其他細節,人家便不再透露,總而言之一句話,那裏麵就是人間天堂。這更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各種臆想和猜測便出了籠,說界壁就是周小腳的望海樓,有一個房間是玻璃的,可以直接觀看嫖客和妓女在裏麵的所有活動;也有另外一種說法,說給客人搓澡的都是專門從俄羅斯招來的老毛子嫚兒,個個都如仙女下凡一般漂亮,給人搓澡不是用手而是用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