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東去 第二章1(1 / 2)

正趕上六點鐵口出鐵,工長值班室和爐前工休息室的人們都在往爐台上走,迎麵一股子熱浪撲麵而來,李德源光著膀子舉著根燒紅的鋼釺子一路闖了過來,嚇得工人們紛紛閃身,這玩意別說戳到身上了,燎上一下都得皮熟肉爛的。

工長值班室裏是大型的程控操作台,再往裏是段長們平時在爐台這邊的值班休息室,裏麵有空調、飲水機、彩電。正對著爐台有大窗戶能看到出鐵時的情況,這會新調來的這個趙段長叼著煙和書記還有副段長有說有笑的站在窗台前。

等他們聽到外間大屋裏亂哄哄的不對勁時,李德源已經快闖到門口了,留在工長值班室裏的王工長畢竟年輕,反應快,操起把鐵凳子從操作台那邊繞過來堵住裏間屋的門口,李德源一看到王工長攔路,二話沒說,連戳兩下,又舉起來狠狠地砸向後退的王工長。

鋼釺子戳到鐵凳子的木頭凳麵上,一股子青煙立時飄起,木頭燒焦的味道加上燒紅的鋼釺子散發的一股子嗆人的味,熏得人眼疼,此刻值班室裏的操作工啥的早都跑到爐台上了。

奮力用鐵凳子擋了一下砸下來的鋼釺子,王工長個頭沒有李德源高和壯,被震的虎口發麻,加上鋼釺子燎過來的熱浪刺的麵皮子生疼,心裏一寒,丟下凳子,蹦到操作台另一側,也往外跑了。

就這麼一耽擱的工夫,裏間屋的三個工段領導趁機從大窗戶跳出去,扒著鋼架子躍過兩米多寬的空檔,跑到了爐台上,李德源衝進屋裏一看幾個人已經跑出去了,一釺子把窗戶上的玻璃敲碎,抹回頭來接著追段長他們。

這天可真是熱鬧了,李德源上班的這個高爐在整個煉鐵一分廠的最東邊,一字排開往西還有八座高爐,段長他們沿著高爐間的天橋一路狂奔,李德源惦著鋼釺子在後麵追,正趕上各高爐都是出鐵水的時間,上千的工人都目睹了這一幕,沒人上去攔,工人們對當官的沒幾個不恨不煩的,尤其是廠部裏的那些坐辦公室的,挨揍才沒人管呢。

想攔架的也不敢上前,那燒紅的鋼釺子真戳一下,不死也殘廢,就是隨便碰一下,肉爛掉了後就算長好也是個坑,煉鐵廠裏燙傷是最常見的,爐前工的身上盡是被崩濺的鐵花燙的坑坑點點的。

眼看再跑過1260大高爐順梯子下去就是廠區的大道了,書記和段長早跑散了,副段長剛才就悄悄地拐了彎鑽到別的高爐的人群裏了,李德源也沒管這兩人,他就死追姓趙的這個段長。

在科室機關待久了,體力嚴重下降,尤其是廠辦出來的人,原先的工作內容很多都是和接待上級領導檢查,陪著本廠領導出差啥的,除了吃就是喝的,三十來歲的人那身體就和五十來歲一樣,趙段長這會跑的鞋也跑掉了一隻,安全帽也沒了,還摔了一跤,手和臉都蹭在爐台的鐵渣子上搓破了,氣喘籲籲地眼看就要癱軟了,方才和殺豬一樣喊救命,這會也顧不上喊了。

李德源是什麼也不想,兩眼冒火地死盯著前麵跌跌撞撞奔逃的段長,他剛才在值班室裏往手上纏石棉布條時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了,他沒想弄死段長,給那家夥大腿上戳個洞就成,這樣頂多住幾年牢,爹媽還不到退休年齡,出來還能給他們養老送終。

一個離魂出竅的死命逃,一個愣呼呼地死命追,整個煉鐵分廠的高爐區都被驚動了,好幾百工人在後麵攆著看熱鬧,眼看著就要追到廠部的辦公區了,此時正好是廠部機關的下班時間,三三兩兩的機關科室人員從樓上下來往大門這邊擁。

趙段長可算是掙著命的逃到了自己的地盤了,他在廠部混了十來年,這裏才是他的老窩,一撞進大門上氣不接下氣的鑽進警衛室大門,咣當一下把鐵門插上,癱倒在地起不來了。

前後腳李德源也闖進了大門,他聽見鐵門關上的動靜了,上去飛起一腳沒踹開,回手掄起鋼釺子把警衛室的窗戶玻璃砸了個稀裏嘩啦,幾個保安躲得比兔子還快呢,和看熱鬧的站一起不敢過來。

警衛室窗戶外麵是木頭窗框和玻璃,裏麵還有一層鋼筋焊的防護網,趙段長躲在裏麵總算是安全了,他出不來,李德源也暫時進不去,看熱鬧和下班的把大門堵得水泄不通的,沒人上去管,這玩命的事那年頭誰傻啊敢出頭。

王廠長也聽到樓下的鬧哄勁了,在二樓的平台上看到是個戴著安全帽光著膀子的人,拿根鋼釺子一邊叫罵一邊砸警衛室的大鐵門,心知是鬧事的,他還不知道是李德源,離得稍遠看不清眉眼,再說李德源在爐前白天幹活臉上被煙熏火烤的黑黝黝的,湊近也不見得看出原樣來。

王廠長招呼樓下的人趕緊去叫保衛科的人來抓人,他回屋裏去給鋼城分局的打電話,可巧了正在下班點,分局也沒人接電話,打通了分局頭頭的私人電話了,都在外麵呢,現安排人往這趕。

當頭的對待普通工人和老百姓,都一個鳥樣,先抓或者是壓住了再說,看熱鬧的人裏不少人一打聽李德源工段的人,都明白怎麼回事了,一位姓梁的老技師首先站了出來,他是李德源入廠培訓時帶過這小子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