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宋朝隆興元年,鎮江駐軍吳超大帥,派將領魏勝去東海抵抗虜人(指金兵),因軍中缺乏賞賜財物,便命統領官盛彥去取。此時,別將袁忠押了一船金帛,從丹陽來到江岸。盛彥到船上相拜,取了一擔銀子,見船上白銀堆積,笑說:“一向財不外露,你們滿船金帛累累,晃人眼目,不怕招賊?”袁忠說:“官家的財物,誰敢來取?”盛彥開玩笑說:“我今夜就領壯士來取,看你怎的!”袁忠也笑說:“有膽量,你盡管取去!”大家一笑而別。
當夜,果然有強盜二十餘人,跳上船來,將袁忠捆綁起來,搶去船中白銀四百錠。天明,袁忠到吳帥府上哭告:“昨夜統領官盛彥,派人上船將小官捆綁,劫去白銀四百錠,請求大帥追還治罪。”吳帥說:“怎見得是盛彥劫去?”袁忠說:“前日船從丹陽來,盛統領到船上取銀,一見銀兩便動了心,親口說,‘今日當派壯士來取’。我還當他是開玩笑,想不到深夜果然來一夥人,劫去四百錠銀子。不是他是誰?”吳帥聽罷,大怒道:“有這樣大膽的!”即差四個捕盜人,將盛彥及隨行親校盡數綁來,帶到庭下審問。吳帥問:“盛彥,袁忠告你帶領兵校劫了他船上的銀錠,你如實招來!”盛彥說:“哪有此事。小人雖卑微,也是個軍官,怎能不知道法度,幹這犯罪的事!”袁忠跪下,證明他昨日親口所說劫銀的事。盛彥辯說:“那是戲言。”吳帥說:“這等事,豈可戲說?你必然有了那心思,才說出這種話!”盛彥慌了,說:“小人若要劫他,怎肯先露天機?”吳帥大怒:“正是你動了心,口中才不覺流露。如此大事,量你不肯實招。”喝教左右動起刑來。盛彥疼得殺豬似的叫屈。吳帥哪裏肯罷手,隻管嚴加拷打,用刑殘酷。盛彥受刑不過,隻得招道:“不該見銀動念,帶親兵夜劫是實。”接著,又將隨來的親校,個個加刑。其中有承認的,也有不招的。那不招的自然又挨了好些刑法,未了還得招認。不由你不服,一概畫了供詞。可是,追取原贓時,又一概沒有。將他們的行囊搜索幾遍,也沒蹤跡。吳帥又對他們動刑。盛彥見大家受屈,才說:“當時有個親眷去湖南,如數交給他販魚米去了。”吳帥記了口詞,讓他畫押。軍法難容,等不得贓到下獄,三日內便要押赴市曹,先行斬首示眾。到了這個地步,盛彥就是全身是口也說不清。
再說,鎮江街市上有個破落戶,名叫王林,素性無賴,專在揚子江上做些不用本錢的偷盜勾當。妻子有些姿容,不怎麼正道。這一天,王林外出,王妻引來一惡少到家,要她的小兒子出去玩耍。兒子不肯出去,王妻打罵著將兒子攆出街門。兒子不服,罵道:“你們在家能幹什麼好事?倒要打我。好端端的灶頭拆開了,偷人家的銀子放在裏邊,不要逼我說出來!”王妻慌忙捂住小兒的嘴,強拉回家。這時,碰巧有一衙差過路,他想:小孩不會說瞎話的。目下袁將官的船上失了四百錠銀子,審得盛統領劫獲,可又不見贓證。那王林倒是個慣偷,莫非此案同他有牽連?第二天,他約了五六個夥伴,買些酒到王林家去喝。喝得半醉時,大聲嚷道:“主人家,有魚肉拿來些,我們下酒。”王妻應道:“我家沒有葷菜。”衙差說:“又不白吃你家的,為啥不肯給?”王妻說:“誰怕你白吃來?家裏沒有我又變不出?”衙差借口說:“你說沒有,我偏要搜搜看!”他說著搶入廚房,有人擁上前勸解,他的一隻腿故意撞在灶頭上,一塊活磚被撞落,跌得粉碎。王妻急赤白臉地喊叫:“誰家沒個裏外,要酒菜,反把灶磚撞碎了!”衙差一笑:“主家娘子,不要發怒,灶磚小事,我這就給你收拾。”說著就順那碎磚拆去。王妻慌忙近前攔擋:“不礙事,我們自家修吧!”她越是不讓拆,衙差越疑心,索性猛力推倒幾塊磚,裏麵白花花的大銀錠露了出來。他高喊一聲:“拿下!”眾夥計一擁而上,將王妻拴起,追問王林去處。正說著,王林闖進屋來,一並綁了。大家從灶頭取出銀子,不多不少整四百錠。衙差們連人帶贓證,一起送到帥府。吳帥審問口詞,王林不得不招認:是他勾結與妻子常往來的一夥惡少,那夜上船劫了銀子。吳帥命人將一夥惡少捕來,共二十人,口詞相同無誤,按軍中律條,立即斬首。吳帥這才曉得前日冤屈了盛彥和眾親校,急忙把他們放了出來。此時,距盛彥一夥問斬時分,隻隔一晚。軍中都議論吳帥:不察細情,主觀臆斷,險些斷成糊塗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