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薩拉托加的鵝卵石大街(1 / 3)

阿夫拉姆·戴維森

“鏟除鵝卵石”,報紙的標題上這樣寫道。路易莎小姐抬起眉頭,扶了扶她的單色眼鏡(很可能是世界上實際還在使用中的最後一副了),看完這篇文章後她把報紙遞給了她妹妹。奧古斯塔小姐沒戴眼鏡,她神色不變地看完這篇文章後又把報紙遞了回去。

“他們不會的。”她說道。

她們看了一眼放在壁爐台上那個銀白色相框裏的一張褪了色的照片,然後相互對望了一眼。路易莎小姐把報紙放在白錫製的巧克力罐旁邊,碰出輕輕的一聲響。過了一會兒,一個白發黑人走進屋來。

“卡拉瑟斯,”奧古斯塔小姐說,“你可以把早餐收走了。”

“嗯,我認為這可令人無法容忍。”貝蒂·林克霍恩大聲說道。

“親愛的,”她祖父溫和地說,“你不能阻止事物的發展。”他呷了一口茶。

“什麼發展!這是整個鎮上惟一一條鋪得比較體麵的街道。爸爸你是知道的,不是嗎?就因為它是用鵝卵石鋪的,不是用水泥,也不是用碎石,也不是用——”

“親愛的,”愛德華·林克霍恩說,“我記得有好幾條街道還是用木板鋪成的時候。這一點我記得尤其深刻,因為有一次我不顧父親的命令,在一個烈日炎炎的夏天光著腳在街道上走,結果給碎木片劃傷了腳踝。母親用針幫我把碎木片挑了出來,而父親卻打了我一頓……撇開這個不說,你不覺得穿著高跟鞋在鵝卵石上很難走穩嗎?”

貝蒂笑了笑——不過她笑得並不開心。“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哈裏斯夫人倒是這樣認為——可是,如果當時她也因光著腳走而挨過打的話……你說吧,爸爸……”她說的時候,她祖父保持著一種外交家般圓滑的沉默。“承認吧——如果哈裏斯夫人沒有扭傷腳踝,如果她丈夫不是一個鋪路承包商,如果她丈夫的合作人不是C·B·史密斯,就是那個壟斷了這個市、縣和州整整二十年的州主席——”

林克霍恩往一小塊烤麵包片上抹了些蜂蜜。“如果一個人的願望就是有一匹馬的話,那乞丐也會騎馬了——”

“那有什麼不對嗎?”

“所有的人都會滿意的。親愛的,我會看看我能做點什麼的。”

市長正在接見新聞記者。“好了,還有問題嗎?監獄裏建了新塔樓,是嗎?好的,如果他們既喝酒又抽煙的話,他們不可能不犯罪並且不可能不坐牢,是嗎?好的,還有嗎?鵝卵石?鵝卵石?真該死,又是和鵝卵石有關的事!你們會覺得它們是鑽石或者什麼好東西嗎。好的。呃,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這個城市裏的所有鵝卵石街道都給拆除了,天啦,不過薩拉托加大街除外。所有人都在那裏,他們生活在過去,你們知道我的意思嗎?所有人都拿著煤氣燈走進了屋子,啊?撞在柱子上和馬車區裏,天哪!我們生活在馬車時代,他們對此有何感想呢?好的,他們在那個花園周圍築起了一道籬笆,私人財產,很好。但是街道是屬於市裏的,是嗎?有人在鵝卵石大街上摔斷了一條腿,他們可以起訴政府,對不對?所以——鵝卵石?他們過來了,就講這麼多了。呃,還有問題嗎?”

他的評論出現在報紙上(出版商知道把合法廣告刊登在哪一版),而且樣式極其奢華。

為尊重傳統和曆史,我不會向任何人屈服,但是,把薩拉托加大街鋪上鵝卵石的確太危險了,簡直讓人無法承受。我們需要用一種平整而有效的路麵來代替鵝卵石,以便跟上時代的要求。

正如市長所說,“還有問題嗎?”

還有就是當地縣甚至是州的曆史協會的一係列的抗議,他們抗議提出的兩三條要求都登在報紙的反麵。但是(正如出版商所說,“話說回來,生意是生意,而且,除此之外,從長遠來看那樣做也沒什麼不同。”)薩拉托加大街協會把報紙上的廣告版整版複印了好幾份,上麵的標題都是“保護我們的遺產”,於是公共利益法便開始發揮其效力了。

大城市的報紙表明,這樣做是受利益的驅使,而這些報紙都隻在當地流通。“昔日的寵兒,今日的障礙”,一家報紙寫道。“二十世紀趕上了薩拉托加大街”,另一家寫道。“心愛的鵝卵石大街末日已近,曆史上的薩拉托加大街準備道別”。第三家這樣悲歎道。實際上也是如此。

也有這樣寫的:致編輯先生,我想指出一封信裏的一個錯誤,那封信裏說大街上的鵝卵石是在1836年鋪的。是的,薩拉托加大街上的房子大多是在那一年建的,但是和許多地方的街道一樣,在19世紀90年代以前薩拉托加大街根本就沒有鋪路。所以街上的鵝卵石還沒有一些人想像的那麼古老。

還有這麼寫的:

愛德華·林克霍恩:你們兩位先生要不要喝點別的東西?

記者:來點威士忌會很不錯的。

攝影師:對。

林克霍恩:一份全國性的畫刊這麼重視我們,這讓我們感到非常高興。

記者:這個,你知道的——是人們都感興趣的故事。別放太多的蘇打,薩姆。

攝影師:林克霍恩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林克霍恩:當然可以。

攝影師:我注意到在所有這些房子上麵——我是說在所有的窗戶上——人們都寫著這樣的字,拯救薩拉托加鵝卵石大街。所有房子上都有,隻有一棟房子例外。這是怎麼回事呢?他們反對鵝卵石嗎?

記者:對,林克霍恩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呢?

林克霍恩:兩位先生,那一棟房子,25號房子,是德格雷姐妹的。

記者:德格雷?德格雷?

林克霍恩:她們的父親就是內戰時大名鼎鼎的德格雷將軍。德格雷廣場上有他的雕像。我們還有一條德格雷大道。

記者:他的女兒們還健在嗎?她們長得什麼模樣?

林克霍恩:我從來沒有機會見到過她們。

阿德萊德·托爾曼小姐的家庭和住在薩拉托大街上的任何家庭一樣美滿無缺;托爾曼一家就從來也沒把住在薩拉托加大街上當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托爾曼莊園曾經是這個城市的景點之一,但現在它除了在用於尋土地名稱的房地產地圖上還有個傑貝茲·托爾曼的名字之外,就什麼都沒有了,而且那座老莊園本身——現在已經大變樣了,已經改成了殯儀館。托爾曼小姐她自己住在一家私人療養院裏。她的生活中極少有激動人心的時刻,而且她也不想錯過任何一點點別人對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