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手中之鳥(2 / 3)

“有的,先生:除聽到她叫他‘達弟’以外沒聽到她叫過別的。”

“你能肯定嗎?”

“能肯定,先生。”

“很好。話又說回來。你叫來的警察上了樓,到了路格家的房間,你隨他一塊去的。到了那裏後,他做了些什麼?”

“試著打開門。但門關得很緊。於是他用肩膀撞開了。”

“他在撞門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沒幹什麼,隻是聽著。”

“聽什麼?”

“哎呀,是裏麵傳出來響亮的聲音。”

“到底是什麼聲音?”

“呃,是尖叫和哭叫聲,就跟聲嘶力竭的叫喊差不多。”

“是人的聲音嗎?”

“不,先生,是鸚鵡的叫聲。在一遍遍地說——”

“等一等,太太!”斯達裏特先生盡力阻止了她。而人群中所有人把頭傾向前,法庭內出現一陣嘶嘶沙沙聲。

不論是道聽途說還是從本地區的公開出版物上看到的,所有在場的人都知道下麵會是什麼,即使如此,本證詞的結局還是會令聽眾把心提到嗓子眼上。而這位年輕的公訴人則想使這個懸念留得更久一些以便造成更大效果,然後像戲劇一樣突然亮出結局。於是他說:

“這隻鸚鵡的聲音尖利地從室內由門那裏傳了出來——你聽清楚是什麼聲音了嗎?”

“是的,先生。搞不錯的。”

“從裏麵嚷嚷地一遍遍重複著一句話嗎?”

“沒錯。”

“你敢肯定嗎?吉本太太,請記住,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一字一句都很重要的。”

“我敢肯定。”

舞台已布置好,開演的號令已發出。好啦,讓炸彈爆炸吧。

“吉本太太,”斯達裏特先生故意慢條斯理地講著,“請你說說那隻鸚鵡在說著什麼?”

既出於故意製造效果又顯得不知不覺,這位寡婦提高聲調,尖聲利氣地模仿道:“它一遍又一遍地說:‘哎喲,達弟,不要對我那樣!’”法庭裏令人毛骨悚然的嘁嘁喳喳聲一下子變成了噝噝颼颼聲。在法官大人暴躁的敲擊聲和法警們“靜一靜”的要求下,一切才恢複如初。年輕的公訴人換了個角度來結束這非同尋常的一幕:

“當警官破門而入時,這個聲音更清楚更響亮了,是不是?”

“毫無疑問。可他沒讓我進去看個究竟。”

幾個月來積在心頭的憎恨使她講起話來有點像個潑婦的味道。“他朝裏看了看,然後就當著我的麵關上門,把我擋在外麵,從裏麵插上。隻是開始時讓我去替他向警署總部打電話。於是好幾天內我從未親自進去過,直到他們把他倆帶走。就這些。”

“謝謝你,吉本太太。”斯達裏特先生轉向被告的辯護律師,不屑一顧地說,“你的證人。”

年邁的上校慢慢地站起來。“我們現在不盤問,”他宣布說。“為了保留以後傳她出庭的權利,辯方請求法庭提醒這位女士,她的行動須聽從法庭安排。”

“太太,你現在可以離開本室,但在未接到新的通知前不能走出這座大樓。”法官大人命令道。

吉本太太跟著一位身穿製服的工作人員從斯達裏特先生的兩個證人身旁走過。這位正在出場的證人是一位看上去精明過人的巡警,名叫洛根。

事實證明洛根是個出色的證人。他是這樣說的:

當我把門撞開時,被告正躺在臥室內的床上,全身酒味,好像醉了。醉得一塌糊塗,我推測是這樣的。不管怎麼說,他當時是毫無知覺的。我搖了搖他,他隻哼了兩聲。身邊放著個容量為一品脫的空酒瓶。和衣躺著,隻是沒穿上衣外套。

鸚鵡裝在朝庭院開著的一個窗台上的鳥籠子裏,嚎叫著‘喲,達弟,不要對我那樣!’我在裏麵那段時間,它一直叫喊著這一句話。我不安了起來。最後我把鳥籠提到了過道裏。

不過,這是我們省區長和警署的夥計們到那兒以後的事——接著我走進了裏麵的套間。通向套間的門半開著。那位婦女的脖子懸掛在一條從屋頂正中的一根椽上繞下來的繩上。這是頂層,上麵抬頭就是屋頂,沒有灰泥處理過的頂棚,木椽就那麼露著,我是說,把繩子從隨便哪根椽上繞過去是很容易的。她懸吊的地方幾乎正在屋子中央。

“繩子的另一端,我是說沒有繞她脖子的那一頭,牢牢地係在右手牆上的一個鐵鉤上,離她大概有六七英尺遠。是根相當長的繩子。不是新的,是派過其他什麼用場的;一眼就能看出。我看像根晾衣服用的繩子。”

婦女的雙手用一塊男人用的紅色手帕反綁著。或者不管怎麼說,是塊大手帕,男人用的那種。她的手綁得很緊。我摸過綁的結。後來我看到手帕上用黑線繡著兩個姓名的開頭字母‘W。L。’。她的雙腳在離地板八九英寸的空中晃蕩著,頭頂離屋頂的椽隻有不到一英尺距離。這間房子屋頂不高。

沒有,我可沒有把她解下來。要是她還有一口氣,我當然會把她解下來進行急救或人工呼吸什麼的。但我們有規定,若有人已經死亡,就得保護現場,等法醫前來。這婦女當時已經魂歸西天了。

她的身體還有點餘溫,沒有僵直,但她已經死了。心髒早就不跳了。於是我就沒去動她……

“是的,先生。地板上亂七八糟地扔著些灶具,一個凳子倒放著,一張小飯桌也倒著。桌子和凳子都離她很遠。屋角有一把椅子,桌子靠在爐子上。她懸吊的地方,就像我給你們講的,身子夠不著任何物件。”

在巡警洛根身後,公訴人把其餘的人馬全召集了來,一個個登場。現場觀看過懸掛的屍體並後來進行過屍檢的法醫;視察過路格公寓並對屋內的擺設按比例繪了圖的製圖員;對現場拍過照片的警署攝影師;最後一位是曾拘捕被告並聽取他酒醒後陳述的凶殺緝捕隊查理·珀爾中尉。

本來還有各種實物展示,都是些足以使人不寒而栗的東西,有些簡直恐怖至極;一大堆照片,圖表和地圖;一根細長的繩子上還帶著個放鬆的活套;一個鐵火鉤上粘著灰漿砟;一塊紅棉印花手帕,上麵有黑線繡的字。

證人中,警署總部偵探講述了聽眾也包括陪審員們認為最重要的情況。

部分節錄如下:

我把他搬到單人牢房兩小時後他才蘇醒過來。他當時還醉熏熏的,可當我告訴他為什麼監禁他時,他突然振作起來,語無次地叫喊,賭咒發誓說不是他幹的,說他直到當時什麼情況也不知道。他承認他和現已死去的卡門·戴·洛瑪不是合法的夫妻,但他說他們互相忠誠友愛,自從她從別人那裏逃出來與他生活在一起,他們一直感情篤深。

他說他們一起生活了六個月左右。他說他的職業是製作糕點,可一直找不到活幹,他還說她快過不下去了。他說這使他很憂鬱,能買到酒就喝個酩酊大醉。

他說這位卡門·戴·洛瑪也很沮喪,由於身體不大好,對周圍的事情以及她的命運多感到不安。他說她曾威脅過他,僅在三天以前還揚言,如果他再要爛醉如泥跑回家來的話,她就要采取對策——自殺了。他說他們之間還沒有什麼大吵大鬧,不過……

哎呀,就在今天他還告訴我他是大約三點鍾出去的,從大街東側一個小販那裏偷偷地買了兩品脫廉價威士忌酒。他說他不知道那個小販叫什麼名,但說曾和他有過一兩次交易。他說他手裏有幾塊錢,向她打的埋伏,她不知道。他還說買到酒後就喝掉一品脫,把另一品脫塞進口袋回到住處。

他說他不記得上樓梯時看見過別的住戶還是其他什麼人。他說他隻記得糊裏糊塗地走進房間,接著她大喊大叫,罵他又喝醉了,接著他一頭倒在床上又喝起第二瓶來。他說他就記得這些,直到醒來時發現在他被鎖在牢房裏,我站在他麵前。他說就知道這麼多,句句是真。

“我給他看這塊手帕時,他爽快地承認說是他的,可他說本來是她給他洗過之後掛在廚房晾著的,他沒再用過。當我給他講了鸚鵡一遍遍講的‘哎呀,達弟,不要對我那樣!’這句話時,他說他也搞不大清楚。他氣得罵了起來罵得很難聽——我是說罵那隻鸚鵡。”

在整個陳述過程中,布努上校或者注意著越來越多的指控他的當事人的證據情況,或者注意著他身旁的那位鐵塔似的冷麵當事人本人。有時在紙上記幾筆,對這一批證人的盤問也顯得草率馬虎,而且在別人看來,盤問的隻是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完全與主要問題不沾邊。

例如,他盤問那位巡警時問道:“警官,你說當時狠勁撞才能把門打開,是門從裏邊關得很緊。你是說門當時是插著?還是鎖著?還是封著?”

“是鎖著。”

“你進去時鑰匙在不在鎖眼裏?”

“沒有,先生。”

“是在門附近的地板上嗎?”

“我沒看見。”

“你看過沒有?”

“沒有,先生。”

“你找啦,是吧?”

“是的,先生。”

“其他人也找啦?”

“我猜他們找過。”

“你知不知道他們找過?”

“噢,知道。”

“有人找到沒有,不管當時還是後來找見的?”

“反對!”斯達裏特先生厲聲說。

“反對有效。”

“就問這些,警官,”布努上校和藹地說道。“哎,不,再問一句。最先發現樓上有情況並給樓下看守人報信的那個陌生人上哪兒去了?”

“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他。”

“不知道?你趕到那裏時,他難道不在場?”

“即使他在,反正我沒見到他。”

“你不覺得這有點怪嗎?一個最先報信的人卻不等看最後結果,你不覺得反常嗎?”

“反對!這是在問別人的觀點。”

“反對有效。”

上校轉向法醫說道:“醫生,你趕到時,你認為人死去有大約多長時間?”

“一小時以上。也許兩小時了。”

“那麼還沒有僵直嘍?”

“沒有。”

“喉部有沒有擦傷處或者內傷?”

“啊,有;繩子擠壓留下的黑印。”

“手腕上有沒有類似的印子?”

“沒有。”

“你說過她的雙手貼身反剪著,是吧?”

“我沒說是‘貼身’綁著,我說過是‘緊緊地’綁著。胳膊反綁身後,手腕用那張手帕綁著,綁得很牢,結打在上麵。”

“假設她當時想自殺,為了防止自己到時候不自覺地掙紮而把自己綁起來,這個綁法她自己能做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