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我猛地回過神來,就看到周圍很多人都在對著我竊竊私語,更有很多人拿出手機對著我拍照。
“不要拍啊!”夏可可很快反應過來,她拽著我一悶頭的跑出了人群。
4、
“許愛……”夏可可臉色不太好,她滑動鼠標看著網上,“事情好像鬧大了。”
我縮在夏可可房間的沙發上,“那又怎麼樣?我保證一會兒就會有公關出來澄清了。”
“這麼看,你長得還真蠻像許薇的誒。”夏可可雙手托著下巴,一眨也不眨眼地看著屏幕上被拚湊在一起的兩張照片,“不過許愛,真的不用給你媽媽打個電話解釋一下麼?”
“沒有必要。”我聳聳肩,回答的十分漫不經心。
夏可可沒有再說什麼,她隻是彎下腰,遲疑地從書包裏掏出一張紙來,她小心翼翼地遞到我麵前,“好吧,不過盡管這樣,我還是希望你不要這麼快就放棄。”
那張紙,滿身折痕,紙背被透明膠帶粘合在了一起。
那是我的夢想,布滿傷痕破破爛爛的夢想。
夏可可重新滾動鼠標,她刷新了一下界麵,驚呼了一聲,“咦,頁麵無法顯示,怎麼回事?”
“所以我說不要擔心。”我把那張申請表夾在了書頁中,“她身後的公關團隊,是不會允許這樣的負麵新聞出現的。”
夏可可像是鬆了一口氣,“這就好,不然明天去學校——啊!曠課!明天編個什麼理由忽悠班主任,曠課半天欸!檢討可有的寫了。而且品學兼優的許愛竟然會曠課,這個也絕對會引起轟動的。”
寫檢討,我不怕,引起轟動也沒有什麼要緊的。盡管從小到大,我確實沒有做出過什麼出格的事情來。但那又怎樣呢?我不給任何人製造麻煩,在別的孩子因為頑劣被叫家長的時候,我的名字是作為正麵教材出現在老師的口中的。
我小心翼翼獨自生活了這麼多年,換來的從來不是糖果和擁抱。
5、
我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寫檢討,被通報批評,被同學笑話。可是等我到了學校進了教室,上完一節課,預想的那些懲罰都沒有出現,甚至同學老師都用十分關切的眼神看著我。
我覺得不太對勁,便自己去了老師辦公室,找了班主任問清楚了才知道,原來是今天一大早有人打電話給班主任,說我昨天是闌尾炎犯了,夏可可隻是陪我去看醫生而已。
“你確定,是我媽媽打的電話?”我還是不太相信地看著班主任,“她確定提起了夏可可的名字?”
班主任有些茫然地看著我,“電話是你留的家庭電話號碼,她確實提了夏可可的名字。她還問了我你轉藝術班的事情,不過我說你放棄了,她沒有再說什麼就掛了電話。”
她明明沒有過問過我,可是為什麼她會知道夏可可,為什麼知道我昨天曠課。
是不是說明,她其實並不像我看到的那麼冷漠,她還是在默默關心我的,我是不是可以這麼貪心地以為,我的存在,並非真的那麼多餘?
也許她是有那麼一點點,哪怕隻是一點點愛我的呢?
“許愛。”夏可可趴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我覺得你應該和你媽媽好好談一談。以此為契機,讓她答應來學校給你辦理轉班級手續。”
我咬了咬嘴唇,忍不住微微笑了笑,“嗯,我今天就去見她。”
事實上,我現在就想飛奔回去跟她確認我此時此刻的心情。
那種不經意回過頭來,發現最在意的那個人其實已經在看著我的驚喜,讓我原本壓抑的心情,瞬間明媚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學,我衝著夏可可揮手,從未如此期待過回家的我,第一次跑著衝回了家。我推開隔壁的門,陳叔叔並不在,隻有許薇穿著浴袍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她聽到開門聲沒有回頭,隻是說,“你來了啊。”
她在等我麼?我雀躍的心情,將我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我知道你要來所以沒關門,我懶得去開,累死了。”她低低輕輕地說著話。
我第一次覺得她的聲音這樣好聽。
我張了張嘴,就要喊她,就聽她繼續說,“陳朗,把門關好,我可不希望那丫頭再像前天那麼衝進來。今天差點給我捅出簍子,要不是網絡刪帖刪的快,後果不堪設想。”
那一聲媽媽,終究梗在了嗓子口。
甚至全身的溫度都在頃刻被冰凍,她原來留著門不是為了等我,隻是為了等她的經紀人而已。
而我呢,我是她防備的,不想見到的那丫頭。
你看,她連名字都吝嗇喊出口。
6、
也許是我長久的沉默讓她覺得不太對勁,她終於將視線從電視上挪開,她往後仰視了一下,瀑布一般的長發貼著沙發垂下去,在看到是我的時候,眉頭微微皺了皺,“怎麼是你。”
那種渾身冷的發抖的感覺,再一次卷滿全身,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糟糕,“你給班主任打了電話?”
她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對,打掃衛生的阿姨說你一晚上沒回來。”
說不上來的感覺從心底浮現,我還是有些不死心,“所以你給班主任打電話是……”
“是不想你被要求叫家長。”她淡淡地打斷我的話,“已經夠忙的了,你還要添亂。”
語氣裏已經有了那麼一絲的責備和不耐煩。
“那麼,班主任有沒有告訴你,轉藝術班是一定要家長到校去辦的?”
“重要麼?”她淡淡地掃了我一眼,語氣略帶疲憊,“沒事就出去吧,不要關門,一會兒陳朗要來跟我安排明天的工作。”
為什麼呢?
我無法阻止自己渾身冷得打顫,夏可可說這世上沒有哪個媽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消失的。可是夏可可你不在這裏,所以你不知道此時此刻的我心裏有多難過,那種希望之後的失望,然後失望變成絕望,好像一把銳利的刀子一樣來回在心上割,很疼啊。
“媽媽。”我努力扯了扯嘴角想向上翹,可是臉部神經抽搐著硬是將我的嘴角扯下去,“是不是因為我真的讓你這麼討厭,所以我的夢想,才會被你看輕?”
她再次將視線移到電視上去,語氣沒有變,“許愛你給我記住,放棄你夢想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沒什麼事情了,你出去吧。別在我眼前哭,我覺得心煩。”
別在我眼前哭,我覺得心煩。
哪裏有媽媽,對著女兒說出這樣的話?
7、
我也絕不允許自己在她麵前這麼狼狽。
我咬緊牙關不讓眼淚掉下來,我沒有摔門而去,我安靜地關上門,安靜地走回自己的小窩。我努力對自己說沒有關係,可是這一次無論我怎樣努力,都無法改變在我將門關上的瞬間,全世界在眼前暗下去的事實。
我以為十七年了,我已經練就了金剛不壞之身,無論她怎麼說都無法傷害到我,可是我忘記了將心關起來,我讓自己抱有這種不現實的期待,才會在這一瞬間覺得生兒無趣,不如死去。
如果我消失了,是不是可以稍微順她心意一些?
我將自己關在廚房裏,打開燃氣罐開關,關上了全世界的燈,合上心灰意冷的心門,告訴自己睡一覺就不會再難過了。
我縮在廚房的地板上,努力地想要回想生命裏稍微溫暖的東西。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第一次決定再也不在她麵前哭,是在五歲那一年,我因為摔破了頭嚎啕大哭,我努力地朝她張開雙臂隻想獲得一個擁抱,可是她卻推開了我,我記得那個眼神,冷漠得讓那麼小的我深深記在了腦海裏,她說,“不過是摔傷了,有什麼好哭的?還有,許愛你記住,我是不可能抱你的。”
然後,就在我暫時停歇的哭聲裏,她優雅從容地轉身離開。
我記得是這樣清楚,她說的是不可能。那時候的我甚至卑微地想,如果她回頭看我一眼我就原諒她,然而沒有,她步調急促地從我眼前走開。還是陳叔叔送我去醫院包紮處理的傷口。
陳叔叔說,“許愛,你別不懂事,我不是教過你,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要裝作不認識她的麼?”
對,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教我裝作不認識她。
因為她是一個偶像,她需要無時無刻保持優雅。連傷害自己的女兒,都隻是用那麼淡漠的音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