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華的反應卻有些木訥,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不僅搞錯了,害死隊友,慧子也被擄走,。縱觀這一場風風火火的營救,從最初的勝券在握,到如今的兩手空空,梁華不得不承認,他根本不是周群的對手,甚至不是於默的對手,從一開始,他就被耍得團團轉。這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而是注定失敗的挑戰。身體裏的某種力量與精神被抽走了,他就失去脊椎一樣,再也站不起來。
周群帶人進入1983年,時障外圍頓時隻剩下他一個人,剛才的劍撥弩張變成獨角戲,自始至終,敵人都沒有把他當成主要角色吧,他隻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龍套,一個有利用價值、榨幹後便可隨後拋棄的攪局者。
梁華心裏想到放棄,身體的慣性和反應卻逼迫他不斷做出明知無謂的嚐試,他掏出手槍,衝著時障一通亂射,子彈進入時障,憑空消失。他把手槍扔過去,再發力,向著時障奔跑……
盡力了。
梁華對自己說,盡力了,你已經付出全部心血,可以坦然麵對現實,現實就是無能為力,越掙紮,越痛苦。
未來會發生什麼?
未來還會不會來?
梁華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無法左右難題。他已經從這場角逐中出局,不是每個人都能改變曆史走向,大多數人的經營與反抗都是螳臂當車。梁華不得不承認,他也是大多數的一份子,恒河之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砂。一粒砂怎麼能攔截時間這條大河?
梁華漫無目的走著,他隻是想動起來,證明自己還活著。活著,又有什麼用?
梁華走在2000年的街頭,行人們都有各自的歸宿,唯獨他這個外來者無處可去。
一通電話撞進來,是張美娜,他的領航員。臨時組建的F組目前隻剩他們兩人,業已叛變的於默不算在內,從一開始,梁華就是於默的一枚棋子。
“聽得見嗎?聽得見嗎?他們突然給我放了長假,我覺得不對勁,回到中心,看見一堆警察。到底怎麼回事?”張美娜關懷道。
“別管了,阿姨。我放棄了。”
“小梁,你怎麼垂頭喪氣,跟阿姨說說。”
“一切都結束了,抓緊時間享受餘生吧。”
“郭愷這個老不——死了,”張美娜說,“我一定要替他報仇。”
“沒用的,我們根本鬥不過他們。”
“中心剛成立時我就來了,也算經曆過大風大浪——”
梁華慢慢掛斷電話。
他經過省博物館廣場,停下來,看見那群悠閑自得的鴿子。他多想做一隻鴿子,無憂無慮,自由自在。一個小男孩滑著旱冰鞋衝入鴿群,鴿子們驚慌失措、爭先恐後地撲棱著翅膀。鴿子飛向廣場上的鴿籠,梁華才看清滑旱冰的男孩正是2000年的自己,跟在小孩身後,是他2000年的父母。他們牽著手,有說有笑。梁華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沒有發生時震,他們的未來會是怎樣?
小孩摔倒了。
梁華清楚記得這一幕,青年梁華的腦門剛好磕在雕塑的基台上,頓時血流如注,他哭得昏天暗地,好像世界末日。父母跑過去,看上去比他更慌張和害怕。他們當時一定覺得天都要塌下來,多希望傷口轉移到自己身上。梁雲生抱著梁華跑到兒童醫院,縫了六針。科技館距離兒童醫院不算遠,但也有2、3公裏,常人不可能一口氣跑過去,況且還要負重。一周左右拆線,梁華纏著媽媽帶他去一趟西郊動物園。
梁華就像牽線木偶,跟著他們往醫院跑。過馬路時,他根本不知道刹車,依舊按照奔跑的節奏衝過去,一輛麵包車急停、打方向,但還是沒有完全避開,刮倒梁華。不知是撞擊力道有限,還是他感官失調,梁華一點都不疼,還有些失望,如果撞死多好,就解脫了,就放棄了。
司機下車查看。
梁華懷疑自己被撞暈,要麼就是撞死。他看見司機戴著麵具,像是牛頭馬麵,陰間勾魂攝魄的小鬼把梁華拖進麵包車,點火,上路。車上的人都戴著麵具,人手一把衝鋒槍。車上放著兩個魚皮口袋,其中一個拉鏈沒有上緊,車輛拐彎時側翻,漏出幾根黃澄澄的金條。
司機扭頭摘掉麵具,竟然是之前在太和電子城遇到的戴棒球帽的被困者。
“你好,又見麵了。”棒球帽說,“這次來救誰?”
救誰?誰也救不了。
他繼續說:“你怎麼看上去無精打采,一點都沒有上次見麵的英氣。”
梁華看著他,心裏有話,卻說不出口,他不知道怎麼跟一個隻見過兩次麵的人傾訴。
棒球帽說:“不想說就別說,沒關係,人活一世幾十年,像我們更是隨時可能嗝屁,當然要及時行樂,想做什麼就去做,即使下一刻沒了,也不會追悔莫及。當然,我不是鼓勵你違法犯罪,我們也不是為了搶金條,隻是體驗這個過程。你捫心自問,最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