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3)

梁華怔住,自從發生時震,父親為了救他,拋卻母親,他隻想做一件事,就是時光倒流,把母親救活。時光的確可以倒流,母親,屬於他的母親卻一去不返。他把救援的信念鐫刻在心裏,在基因裏,每一個被困者都是母親的分身,他通過一次又一次玩命的救援完成救贖,減輕負罪感。某種意義上,他不是救人,而是自救,否則他會沉淪在愧疚的泥淖,越陷越深,直至窒息。他跟父親的對抗也是如此,不是在懲罰父親,而是鞭笞自己,他覺得自己不配擁有父親的關懷與嗬護。這多少有些精神自虐,卻是父子關係多年的症結所在。如果沒有遭遇時震,他想做什麼?他想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也許差強人意,也許心力交瘁,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也許無疾而終,也許相濡以沫。煩惱日常的煩惱,幸福平凡的幸福。此生足矣。可是假設不成立,他想做的是不讓張複興、郭愷、小五和父親的死毫無價值,他想做的是幫助慧子完成使命,他想做的是拯救一個人,拯救每一個人。這是他的初衷,這是他的選擇。

棒球帽拍了拍梁華的臉,說:“我操,不會撞傻了吧。”

“謝謝你,我知道我想做什麼了。”

“你怎麼跟回光返照似的,我沒想給你喂雞湯打雞血,隻是想讓你快樂一點,你別會錯意啊。”

“這一刻,我是快樂的。”

棒球帽舉起槍,說:“快樂至上。”

“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盡管吩咐。我欠你一條命,隻要不是要我這條命就行。”

“調頭。”

“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就行,我在這裏能量很大。”

“去時障附近,幫我挖掘一台傳送裝置。”

“嗐,就這個啊。有沒有難度大點的?”

“我需要很多人。”

周群已經派人起出傳送點,但一定有漏網之魚,如果隻有梁華一個人,單是這一項任務就要耽誤十幾天,還不見得有效果,他必須發動一大批人幫忙挖掘。棒球帽非常樂意幫忙,當下跑了幾個勞務市場,召集兩卡車農民工,每人肩膀扛著一把鋤頭。於是,時障附近出現一幅波瀾壯闊的畫麵,數十名工人幹得熱火朝天,仿佛開荒。時障對於他們並不存在,在梁華視線中,他們忽而消失,忽而出現。

其中一個人衝著梁華大喊:“找到了!”

棒球帽遣散了工人,同時把搶來的黃金分給他們。

棒球帽說:“看他們一個個笑得多知足、多帶勁,他們不是愛錢,而是太缺錢了。你覺得呢?”

梁華閉口不言。

“來吧陌生人,讓我給你半個擁抱吧。”棒球帽用部分“融化”的胳膊箍住梁華,“做出你的選擇吧。”

*

熙來攘往的街頭,行人多騎自行車,人們精神狀態飽滿,看上去對未來充滿憧憬,他們正在經曆新中國的經濟騰飛,美好明天唾手可得。街道、建築,一望便知是八十年代,人們的表情、動作也有些笨拙和古樸,是那個年代的調性。

梁華摁了摁耳機,說:“喂,張阿姨,你還在嗎?”

“我就沒離開!我還不了解你們父子?放棄對你們來說比堅持更難。”

“幫我查查‘天眼’,第三時環最大一處‘漣漪’在哪兒?”

“槐安路和維明大街交口,有一個廟會!”

“明白。”

梁華總覺得身體有些硌應,從口袋裏摸出一根金條,便想到是上個時環的路人擁抱之際塞給他。人們對於報恩最直截了當的做法就是錢財,無可厚非。

梁華跑到一個路口,對麵是紅燈,經停的人們規規矩矩地等候放行。梁華把一個騎摩托車的人拽下來,在他破口大罵之前,遞給他一根金條。

梁華駕車駛上槐安路,一路風馳電掣,頗有些與世界對抗的悲壯與無畏。

生命是一場偉大的輪回。

不同於之前那場廟會,這次規模更加盛大,村裏大隊號召工廠募資,采買幾場河北梆子戲,一群上了年紀的人看得入迷,風把帽子摘了都沒察覺。還有一條街道,正在耍社火,有舞龍的,有踩高蹺的,他們扮相各異,有的單打獨鬥,扮一個武生或者青衣,有的組團出場,扮成八仙過海、四大美女,還有“一人分飾兩角”,以一種獨特的穿搭營造出雙人的視覺效果,比如豬八戒背媳婦,兩小鬼打架。當然,最接地氣要屬扭秧歌,前麵那人往往是男扮女裝的醜角,拿一根煙杆,時不時假裝嘬一口,後麵兩個壯年架上兩根木棍,比做轎子,裏麵乘著一位美嬌娘,四人步幅一致,踩著鼓點走兩步退一步。

這是小孩子們競相追逐的項目,可以跟著社火走一路,一邊拍手叫好,一邊跟著扭動。一波隊伍剛開拔過去,梁華發現周群,周圍卻看不到於默和慧子的身影。周群左顧右盼。梁華循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社火隊伍裏混入兩個戴著大頭娃娃頭套的異類,她們雖然戴了頭套,身上的服裝卻沒來及更換,與演出隊伍濃妝豔抹的色彩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