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西域深秋,城中幹燥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寒意。傍晚的夕陽斜照在泛黃的胡楊葉上,折射出一片連綿不斷的燦爛金色。枝條細柔的檉柳在風中輕輕擺動,姿態婆娑如波斯舞女。穿城而過的孔雀河旁葭葦叢生,碧波蕩漾,不時還傳來捕魚人的陣陣歡聲笑語。

這是公元前樓蘭王國再尋常不過的一天。

但對於年僅八歲的那羅來說,這一天卻是她人生中最為黑暗的日子。

因為……再過半個時辰,她的爹娘就要依照樓蘭國律法被當眾施以斬刑了。

此刻的那羅,正赤足狂奔在城西南那片茂密的胡楊林裏,這是她所知道的通往刑場唯一的路。

無法遏製的淚水模糊了眼前的景物,她不在乎。

柔嫩的雙腳被尖礪的沙石磨得傷痕累累,她不在乎。

被嬸嬸用花瓶砸開的額頭還在流著血,她不在乎。

餓了兩天的身體幾乎已經無法支撐起更多的負荷,她不在乎。

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她的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隻要不停地往前跑,就能見到爹娘最後一麵了!

兩旁的胡楊林飛快從身旁倒掠,呼呼的風聲從耳邊呼呼而過。她想要快一點,再快一點!就在前方的不遠處,她幾乎能看到那條通往刑場的大路了!

再跑幾十步,隻要再跑幾十步……

“砰!”或許是她太過著急的關係,剛跑出胡楊林卻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一輛正巧經過的馬車上。駕車的馬夫猛的勒住了韁繩,立即神色慌張地轉頭探向車內。一旁隨行的侍衛打扮的男人也急忙下了馬,誠惶誠恐地對著車內的人輕聲詢問了幾句。

那羅也顧不得被撞傷的腳踝,從地上一骨碌起了身打算再繼續跑。

“等一下!你這死小孩,撞了我的馬車還想逃?”還沒等她邁開腳步,從馬車上輕巧的跳下了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男孩,隻見他頭帶紅色尖頂氈帽,腳踏鹿皮短靴,麵目俊秀非常,一身貴氣襲人,看起來就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

那羅現在根本沒有心思和他糾纏,理都沒理他掉頭就走。誰知就在她轉過頭的一瞬,脖子上已然挨了重重一鞭,突如其來的疼痛令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居然敢連我的話都不回?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小男孩手持著馬鞭,氣勢洶洶地瞪大了他那雙淺褐色的眼睛,又朝著那個侍衛尖聲喊道,“阿索,你馬上把這個死小孩給我抓起來!”

阿索應了一聲,二話不說就將小小的那羅拎到了男孩的麵前。

“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的錯!”那羅急得就快要哭了出來,“我的爹娘就快要死了,我要去他們最後一麵,我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所以不要抓我好不好?隨便你打我罵我都可以,隻要你肯讓我走!”

男孩的眼珠滴溜溜一轉,“這樣啊,聽起來還真可憐呢。那麼你跪下來求我。”

那羅咬了咬嘴唇,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麵前,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苦苦哀求,“求求你,放我走!讓我見我爹娘最後一麵!求求你了!”

雖然爹娘教過她,人要活得有骨氣,不能隨便下跪。但現在形勢緊迫,隻要能讓她見爹娘最後一麵,她願意做任何事情。

男孩得意地眯起了眼睛,吃吃笑道,“我隻是說讓你跪下來求我,可沒說一定會放你走哦。”

聽到這句話,又想到爹娘那裏已經要開始行刑,那羅隻覺得一股悲傷夾雜著怒氣湧上心頭。當對方那尖銳的嘲笑聲再次傳入耳中時,她更加難以再抑製自己的情緒,順手從地上摸了一塊石頭不由分說地就對準男孩的鼻子狠狠砸了下去!

她這一下動作其快無比,就連身旁的侍衛都沒有反應過來,更別說是那個得意洋洋的男孩了。他先是呆在了那裏,過了好一會才捂著流血的鼻子哇一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大喊道,“阿索,給我殺了她!馬上殺了她!”

他的話音剛落,那個侍衛手裏的長劍已然出鞘,明晃晃的劍尖離那羅的喉嚨僅僅隻有一寸之遙。

“阿索,住手。”從馬車裏忽然傳出了一個少年的聲音。這聲音是如此優美動聽,恍若春水漫過指尖般柔和,夏風吹拂麵頰般舒暢,秋月倒映湖水般秀麗,冬陽灑落心頭般溫暖。

隨著簾子被慢慢掀開,那羅隻覺得眼前仿佛呈現出了彩虹般明媚斑斕的奪目色彩。

從簾子下露出的這張絕色麵容,就像是月光下飛舞的花魂,透著一種嫵媚,凝著一股魅惑。猶如天界中的摩柯曼殊悄然綻放,又似佛祖前的優曇婆羅千年一現,迷人眼目又妖嬈極致到致命,那種脫俗的美幾欲令塵世間凡人迷醉其中不知醒。

那羅愣愣地看著那張麵容,隻覺得自己的呼吸也在瞬間停頓。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絕對不能相信世上竟然還有這麼美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