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全世界

又回來了嗎?

她抬起頭,驚訝地發現自己此時正站在那座再熟悉不過的茶館門口。

黑瓦紅牆,雕花圍欄,正中的牌匾上寫著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前世今生。

茶館門前的幾株銀桂悄然吐蕊,在晨光中釋放著淡雅的美麗。恬淡而微甜的香味絲絲縷縷隨風飄散,令她更多了幾分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從天界回來之後,自己不是應該待在撒那特思的城堡嗎?怎麼又會回到這裏?

仿佛是被某種微妙的東西牽引著,她沿著朱紅色的樓梯緩緩走上二樓,在第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按捺住逐漸加快的心跳,她將手扣在了門上,卻遲遲沒有推開房門。

自己,到底還在期待著什麼呢?

那個人,已經回到屬於他的地方去了。

再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自嘲地彎了彎嘴角,收回了手正要轉身下樓,那扇門卻忽然自動打開了------

斜坐在米色藤椅上的年輕男子一邊喝著剛沏好的新茶,一邊瀏覽著當天的早報。他的黑色長發猶如瀑布般披散下來,泛著綢緞般的色澤。細碎的陽光無聲地落在他那無可挑剔的五官上,逶迤出了柔和的陰影。那樣靜靜坐著的他就像是天邊的一輪明月,遙遠而清冷,隱隱地,帶著幾分生人勿近的淡漠。

當這岑寂安然的畫麵映入眼簾時,她的眼睛裏迅速浮起了一層水霧,整個人都呆在那裏。雙腳就好像被鎖在了原地,根本無法動彈半步。那是她以前每天都能看到的畫麵,那是她從小再習慣不過的一切。也曾以為就會這樣看一輩子,也曾以為畫麵裏的人永遠都不會離開,但是----

從來不知道,再次看到這個場景時,她的心會那麼痛。就像是從心底生長出的花朵柔軟地開始潰爛,在每一絲神經末稍都布下了密密麻麻的痛。那是思念的痛,珍愛的痛,溫柔的痛,感懷的痛。

失去了卻永遠尋不回來的痛。

--------她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

聽到了她的聲響,他並沒有抬頭,隻是淡淡開口道,“小隱,你今天又起晚了。”

她激動地上前了兩步,張了張嘴半天才迸出了一句不連貫的話,“師……師父……你回來了?”

他抬起那雙妖詭的異色眼眸瞥了她一眼,“昨晚又和飛鳥一起看恐怖電影看到半夜吧?這麼晚了都還沒睡醒。”

“可是……你明明在天界……你不是成為天帝了嗎?我們之間……不是發生了很多很多事嗎?”她語無倫次地辯解著。

他似乎有些好笑地揚了揚嘴角,“看來你真是做了個奇怪的夢,一早起來就胡言亂語。快些去吃早飯吧,今天有你喜歡的桂花藕粉。”

她也開始有點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自己之前所經曆的那一切真的隻是場漫長的夢?

“師父,你真的不會離開我們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優雅的放下了報紙,眼中明顯掠過一絲笑意,“傻孩子,今天到底是怎麼了?盡問些古怪的問題。”

“那你回答我,你真的不會離開我們了嗎?”她咬著下唇,再次固執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他先是沉默了幾秒,隨即充滿愛憐地伸手攏了攏她的發絲,柔聲道,“小隱,你已經長大了。總有一天,師父是要離開你的。”

“不要,師父!不要離開我們!”她的心神一陣激蕩,下意識地緊握住了他的手,“師父,就這樣不要改變好不好?就這樣和飛鳥,和我一起生活下去好不好?我寧願不要長大,那麼你就永遠不會離開了!”

他終於笑了起來,“小隱啊,真是個傻孩子。”

話音剛落,她忽然感到手裏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定睛看去,隻見司音的身體正漸漸變得透明,猶如輕霧般一點一點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師父……司音……不要走……”她伸出手想要努力抓住他的衣角,但所能抓到的,也隻是虛空而已------

“小隱?小隱?”一個略帶急促的聲音突然傳入了她的耳內。而眼前的一切也仿佛隨著這個聲音都化作了虛無。當她睜開雙眼時,在迷蒙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個男子修長挺拔的身影。他的身上總是帶著冷冽的薔薇清香,令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安心。無論是多麼焦躁的情緒,無論是多麼激動的心情,無論是多麼難過的感受,都能在這股香味的輕撫中平靜下來。

“小隱?又做夢了?”他在床邊坐了下來,低頭在她的額上輕吻了一下,銀色的發絲劃過了她的麵頰,帶著冰涼柔軟的感覺。

“撒那特思……”她動了動嘴唇,低低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的小隱,剛剛你喊得好像是別人的名字吧。”他略帶邪惡地眯起了眼睛,“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才好呢?”

“不是吧,難道你連我做什麼夢說什麼夢話都要管嗎?就連安提都管不了我呢。”她立即清醒過來,不服氣地給了他一個白眼。

“當然,你的一切都屬於我。所以你的夢,你的夢話也是屬於我的。”他的眼中隱隱閃動著笑意。

“懶得理你。我要繼續睡覺了,你也回你的地下室去吧。”她佯裝生氣地轉過了身子,睜大了眼睛依舊茫然地盯著麵前的牆壁。已經一個多月了,為什麼自己還是無法從那種惆悵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呢?明明已經反複做了無數次同樣的夢,可每一次她都希望那是真實的。她的潛意識一直都在拒絕那隻是個虛幻的夢。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後忽然冷不防貼上來一個大冰塊,頓時將她凍得牙齒直打顫。

“撒那特思,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現在還不能睡在這裏。”她掙紮了幾下,無奈對方就像是顆牛皮糖般黏在了她的身上,將她摟得緊緊的,完全就是抱著那種打死也不放手的無賴態度。

“如果你再亂動的話,我可不保證會忍不住做些什麼哦。”見這話似乎起了效果,他更加得寸進尺地將手往前挪了一些,“我決定了。為了你的身體健康著想,從今晚起我還是睡在這裏好了。那麼你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啊?”她的身體一僵,一時不知怎麼應對。雖然……是為了這個家夥才回到這裏,可至少也要讓她有個適應期啊。

“放心,除了陪睡外,我保證什麼也不做。”他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緊張,不由輕輕笑了起來。

“什麼陪睡啊……”她的臉唰一下紅了起來,“撒那特思,你總是這麼沒正經。”

“小隱,你還是和我們初次見麵時一樣可愛呢。”他的語調溫柔如水,仿佛隨時都能將她溶化其中,“還記得嗎?那晚,我也是這樣抱著你入睡。”

“怎麼不記得,我那時真怕你這個老妖怪咬我一口呢,害我整夜都不敢合眼。”她想起那時的遭遇就來氣,這個家夥當初折磨的她夠慘。

他哈哈笑出了聲,“整夜不敢合眼?不知道是誰在那種情況下還能睡得直流口水呢。”

“誰流口水啦……”她氣惱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背,忽然又想到了他剛才說的話,鬱悶地反駁道,“還有,我夢到的是我師父好不好……怎麼能算是噩夢……”

“有別的男人出現的夢,對我來說都是噩夢。”他答得飛快。

她的嘴角一鬆,忍不住有些想笑,“那----你別抱得我那麼緊好不好?我怕明天起來變成一條冰棍。”

他反而又加重了幾分力,冰涼的氣息挑逗似地拂過了她的後頸,“我的小隱,這就是老妖怪的----懲罰。”

“你這個可惡的老妖怪……”她的唇邊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也將自己的手輕柔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用力,握緊。

嗬,真冷。

這一生,他永遠也給不了她溫暖的擁抱,但已經不重要了。

隻要他此刻在她身邊。

這樣,就足夠了。

***

清晨的陽光,斜斜地從窗外投射進來,溫暖的光芒漸漸喚醒了整個世界。城堡前的雲柳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鳥雀嘰嘰喳喳地在樹梢上叫個不停。空氣裏充盈著一陣若有若無的薔薇清香。

葉隱醒來的時候,發現撒那特思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

不用說,他一定是在天亮前又回到地下室裏去了。

她拿起了一件睡袍披在身上,洗漱完畢後來到了樓下。白天的城堡裏一片沉寂,所有的吸血鬼都進入了睡眠之中。當然,也包括Tremere 族的親王大人撒那特思。

餐廳裏已經準備好了豐富的早餐,中式西式一應俱全。插在花瓶裏的白色薔薇還帶著晶瑩的夜露,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顏色。就在她伸手碰到那幾朵薔薇時,那些花瓣忽然神奇地脫落下來,在空中飛舞了幾圈後拚出了一個浪漫的心型圖案,隨後又呼啦一下回到了花萼上,重新還原成了完整的花朵。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個老妖怪,把千年道行都用在這種小伎倆上了。

陣陣和煦的晨風穿過餐廳,吹得薔薇微微搖曳,也吹進了滿心的溫暖。

用完了早餐之後,她熟門熟路地走到了大廳。早在四百多年前,她就已經知道哪條是通向地下室的樓梯了。原先那木製的古老樓梯已經重新修葺過,不再發出嘎吱嘎吱的呻吟聲,踩下去還牢固的很呢。畢竟是現代了,地下室也裝了照明燈,盡管光線昏暗微弱,但還是足以令她看清放在那裏的一排排黑色棺材。

一,二,三,四,五------

數到第六個棺材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

慢慢掀起了那個棺材蓋,躺在裏麵的果然是正處於睡眠中的撒那特思。

她抿了抿嘴角,這麼漫長的時間過去了,原來他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習慣。

這位親王大人的睡容看起來無比優雅,銀色長發安靜地垂落,映襯著他那蒼白的膚色,呈現出了詩一般的美好。宛如一朵靜靜盛開水中的白色薔薇,有著迷人的誘惑與溫柔的邪惡。

就在她凝視著他的麵容發呆時,沉睡中的親王突然睜開了眼,敏捷地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往下一拉。還不等葉隱反應過來,她的身體就被一股大力扯進了那副棺材內,正好落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沉重的棺材蓋也適時地啪一聲重新合了起來。

狹小的空間頓時變得一片漆黑。

“我的小隱,你總是犯同樣的錯誤。不過,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他輕笑出聲,順勢將她壓在了自己的身下,不規矩的雙手肆意撫上了她的麵頰。

“撒那特思,快讓我出去,這裏好擠!”她氣惱地推搡著他。要命,喜歡在棺材裏調情難道是這個家夥的惡趣味?

他笑得更是愉快,“這裏不是很好嗎?連隻蚊子都無法打擾我們呢。而且,你也是因為想念我才來這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