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在原地。發生了什麼?發生的事真的同我姥姥有關嗎?出門之前他同我姥姥交換過目光,可我並沒覺得那有什麼異樣啊。姥姥究竟向他暗示了什麼,使得他要那樣亡命地奔跑?他提起了那間房,也許所有的奧秘全在那裏麵。我應該是去過那裏麵的,可我當時什麼也沒看到和感到……
我走進大樓,去敲姥姥的房間的門。
“是駒子嗎?”姥姥在裏頭問道。
她的聲音含糊,甚至有點陰森。我的腿開始發抖。
“姥姥,讓我進來一會兒吧。”
“你同哥哥姐姐去玩吧,別來這裏。”
“可是他們都不在家啊。讓我進來吧,就一會兒。”
我用力推門,推到第五下,房門突然開了。我撲倒在地——不,不是,我撲進了一個深淵。過了一會兒我才“砰”的一聲落地。
“駒子,你可不要亂動啊。”
姥姥在上麵說話。這裏什麼都看不見。她離我有段距離。
“姥姥,我在哪裏?”
“還能在哪裏?當然是在家裏!”她責備地說。
“我要出去!”我朝著上麵喊道。
“剛進來就要出去!真是個沒有耐心的小孩。你告訴我,為什麼剛一進來就要出去?”
“因為,因為我怕死。”
“嗯,真聰明。你使勁向右邊擠吧,或許就擠出去了。外麵是院子。”
我心裏亮起了希望。我站起來,用雙手向右邊摸索。我摸到了冰冷的大理石一樣的牆,於是希望破滅了。我撗下心用力向那牆撞去,它卻紋絲不動。我想哭,但哭不出來,隻是背上出冷汗。
“駒子,你還在嗎?”姥姥的聲音響起來。
“姥姥,我出不去了。我會死嗎?”
“胡說,小孩是不會死在家裏的。用力擠出去啊。”
我用自己的背往那牆上又撞了幾下,我覺得我的骨頭都快撞斷了,但完全沒有作用。我開始坐在地上哭。
“真是個沒出息的小孩!哭有什麼用?我不是告訴過你死不了嗎?這是你的家,你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姥姥,我該怎麼做啊?您告訴我吧。”
“我不知道。我也沒法告訴你。”
我聽見她一邊說一邊生氣地走開去了。我在心裏焦慮地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越著急就越想不出辦法。然而忽然有了瞌睡。我想,睡吧睡吧,反正在家裏死不了的。不過我也沒睡著。我用一隻手摸著那光滑的大理石牆,想象那麵牆上有個小洞,我可以像老鼠一樣從洞裏鑽出去。如果那個洞中間堵死了,我又退不出來,不就會死在裏麵嗎?可是姥姥說了在家裏是死不了的。我開始想象被堵在小洞裏退不出來也死不了的情形。姥姥說用力擠可以擠出去。既然被卡住後死不了,我也隻能用力擠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姥姥所指的大概就是這種情況?我用力擠吧,用力!好,我入夢了,我是清醒地入夢的。這裏麵真可怕,不過沒關係,反正死不了,隻不過呼吸有點困難罷了,扛一扛吧。再說這隻不過是夢。
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我的衣襟。洞這麼小,這隻手怎麼伸進來的?那手將我向後拖,我的身體貼著洞壁擦過。如果那隻手停止發力,我就會依舊被塞在洞裏。它沒有停止,而是一鼓作氣地將我拖了出去。
“有的人就是不願睜眼看看這明明白白的事實。”旁邊有人說。
“可是這裏很黑,我看不見。”我抱怨說。
“你可以伸手摸一摸你麵前這個東西嘛。”
我伸出雙手,摸到了竹籠。於是我微笑了——這是我家的烘籠,在漫長的冬天裏用來烘手和烘腳的寶貝。原來我回家了,這可不是夢!他們為什麼不開燈?
“我們怕照壞了你的眼睛。”姐姐在旁邊好心地告訴我,“這半夜三更的,你又從黑地方來,如果猛一開燈就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