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戴公廟,就不能違反這裏的規矩。”一個聲音在後門那裏響起。
“是什麼規矩呢”我問。
“現在你該離開了。”他的聲音很強硬。
我想從前門出去,就摸索著往那個方向走。
“哪裏去?”那聲音帶威脅的意味。
“我這是回家去啊。”
“哪裏來的哪裏去!”
聲音的背後似乎有張猙獰的臉。我隻好乖乖地從後門的門庭出去了。
“如果不想死,下次就不要再來了!”那聲音在我背後惡狠狠地喊。
我一邊快走一邊緊張地思索。我不想死,可我為什麼剛一出來就在想著下一次再來?那麼我這是不是算想死呢?啊,這種問題,想得腦袋都要炸開了一樣。不過觸摸那些冰塊一樣的菩薩真是過癮,真是刺激。冷到了心裏,真是透徹的感覺。我一定要將這種感覺告訴阿棱,看看她剪窗花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我的天,我的天,我還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古怪的事呢。看看太陽吧,不是已經升起來了嗎?下夜班的那些人不是在街上走嗎?夜裏真的發生過離奇的事嗎?還有薑,我要告訴他,我不同意他。那裏麵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一切都有!對,就是一切都有!我記得它們,還有更多隱沒的。
“阿棱,我回來了!你夜裏沒睡嗎?”
“沒有,哥哥,我將你剪成了窗花。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呢。我一邊剪一邊想,哥哥肯定出了什麼事,所以他就到我的窗花裏麵來了。我剪的是一朵冰花。”
“可能剛好那個時候我正在摸一團冰。哈,我們倆所去的是同一個地方!阿棱,我困死了,我睡覺去。”
我一倒在床上就閉了眼。但是我又沒有完全睡著,我感到有個人站在我床頭盯著我看,應該是阿棱吧。
我一到學校,他們就圍上來了。
“麻可,你這家夥,一人獨享啊。釣到了大魚吧?”
“麻可,你打算今後獨來獨往了?不要你的好同學了?”
“真不像話,假裝寂寞,卻又一個人跑去找樂子!”
我氣壞了,衝出包圍圈惡狠狠地對他們說:
“你們這些奸猾的小人!不要以為你們可以操縱我!”
我一個人進了空空的教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我聽到他們還在外麵說我,他們對我的舉動好像很詫異。因為我以前沒有反抗過他們,總是對他們抱希望。接著我又聽到薑在大聲地說,隻有他懂得我的心,他知道我是真正寂寞、真正空虛到了極點。“要不誰有膽量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就像吃了豹子膽一樣!”
薑的話音一落我就破口大罵起來。我記得我罵了“偽善者”這種話。可他真的是偽善嗎?如果他告訴我的關於廟裏的情況全是真話呢?我爺爺活著的時候常對我說:“一個人看見的是一匹馬,另一個人看見的是一把掃帚”這話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正想到這裏老師就進來了。他們大家也隨著衝了進來,各就各位。不知為什麼,袁老師的目光投向我,陰陽怪氣地說:
“麻可來得真早,為我們大家做出了榜樣。”
我恨恨地低下了頭。
有一個小紙團落到了我桌上,打開一看,是薑寫的,邀請我今夜和他一塊去廟裏探險。他的確寫了“探險”兩個字。看來我錯怪了他?
又一個紙團飛過來了。這個紙團是牛仔扔過來的,上麵寫道:夜裏一點整裝出發。我感激地看了看牛仔,心裏湧出一股熱浪。我的目光向周圍掃視了一圈,發現大家都熱切地看著我,有幾個還半張著嘴,好像在等我決定什麼。就連袁老師,也一反剛才的態度,變得笑眯眯的了。
我紅著臉站起來,就好像要回答老師的問題一樣(其實他並未問我)。
“我保證——”我說。
我沒有說完就坐下來了,因為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麻可同學變得思維有條理了。”袁老師說。
袁老師在講曆史課。我不斷地走神。奇怪的是,盡管走神,我卻聽出了老師的言外之意。他說的不是民族的曆史,卻是這個班的同學們訪問戴公廟的經過。他的比喻無比的巧妙,讓人越聽越感到貼心。他是如何知道我這樣的人心裏的事的?就像去我家調查過,然後經過推理猜出來的一樣。可惜很快就到下課的時間了。袁老師放下書本囑咐我們說:
“可不要輕易放手啊。一放手,就再也追不到了。”
老師說這話時,我發現很多人都在暗笑,不知他們為什麼笑。
放學回家了,我以為大家都會來找我說話,可是沒有,他們全躲著我,不知道溜到哪裏去了。真是些不可捉摸的家夥啊。我在心裏暗下決心,命令自己夜裏守夜,哪怕困得不行了也要堅持。
“阿棱,你說他們會不會真心要同我去?”
“當然是真心。你一說我就聽出來了。麻可,你轉運了,你現在要忙起來了。很快你就會變成同我一樣的勞苦命。”阿棱嘻嘻地笑著說。
我的妹妹,她比我更懂得我自己。於一刹那間,我明白了這件事裏麵的玄機。我是怎麼變得這麼聰明起來了的?
我不是一點鍾,而是更早,十二點就出發了。我知道他們不會來,我不是獨自一人去過戴公廟了嗎?他們全知道了,所以更不會來叫我了。
今夜不同於以往,這條路上有很多人。他們離我有段距離,都晃著手電,邊走邊交談。我心裏納悶,他們都是去廟裏的嗎?他們不是我的同學,是一些成年人。成年人也對這種遊戲感興趣?看來如今的世道正在大變。我並不希望同這些人相遇,我更喜歡自己一個人去“曆險”。但看來他們都是直奔那個地方。
啊,他們停下來了,他們好像在等我!這些老爺爺老奶奶們,他們早就看見了我。真見鬼,我怎麼辦?我隻能走到他們麵前去寒暄了,看看他們說些什麼吧。“爺爺奶奶你們好!”我說。
我一到他們當中,他們就集體沉默下來了。接著他們就站了起來,長長的隊伍又開始移動了。我調整自己的腳步,迎合著他們的速度。沒有人同我交談,但我在隊伍中感到了一種和諧的氛圍,就好像我們大家都是奔同一個目標去那裏似的。我還感到這些老人對我的了解很深,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性質的了解。也許我還沒有出生他們就知道了關於我的很多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