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惡,人更須惡!”這是高歡做人永恒的信條。
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在任何時代都是這樣。如果不被人踩在腳下,那就要比敵人更富有進攻性,用十二分的強硬來回應十分強。當然這隻是在戰略層麵的,在戰術上,還是要根據具體情況來製定下一步的應對計劃,一味強硬是解決不了所有問題的。
嚴格來說,鄴都的那夥大貪們並不是高歡的敵人,雖然這些大爺們貪的非常過火,但他們畢竟和高歡屬於同一個利益集團。高歡對他們使用的雷霆手段,隻能算是“人民內部矛盾”,調解一下就可以了,高歡還要靠這些功狗替他看大門呢。狗不聽話,少給一根肉骨頭就能解決這個問題,難道一定要一棒打死?
高歡真正的敵人,是宇文泰!
在高歡波瀾壯闊的人生中,出現過許多敵人,比如杜洛周、爾朱兆、爾朱世隆、斛斯椿、元修,但這些人的分量,沒有一個可以和宇文泰相比。爾朱兆等人隻是曆史上的小蝦米,在舞台上走個過場就下台領盒飯了,宇文泰才是和高歡同級別的大腕。論出場費,高歡早期遠高於宇文泰,但宇文泰經過不斷的努力,已經拍馬追了上來。
高歡已經明顯感到了競爭的壓力,為了吃掉宇文泰,高歡曾經發動過幾場大規模的戰役。讓高歡沮喪的是,他非但沒有消滅宇文泰,反而讓黑獺越來越強大,最終形成東西對峙的局麵。
和早期沙苑之戰時的巨大優勢相比,現在高歡對付宇文泰已經越來越吃力了。雖然在邙山之戰,高歡吃掉了宇文泰的六萬(或三萬)精銳,但西魏軍事機器的造血功能已經形成,宇文泰休整兩年後,實力基本上恢複到以前的水準。高歡想吃掉宇文泰?宇文泰還想吃掉高歡呢。
高歡是個不信邪的人,他知道消滅西魏並非一朝一夕之功,但現在的高歡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高歡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年。在有限的餘生中,如果能掃平關西,高歡此生無憾!
即使做不到,高歡也要親眼見證自己的失敗。男人成功要轟轟烈烈,失敗也要轟轟烈烈。有勇氣見證自己失敗,依然是偉大的成功!
高歡站在鄴都城頭,望著遠處如血的殘陽,幾隻歸雁在暮雲邊際淒涼地飛過,英雄豪氣與蒼涼悲壯夾雜著,向高歡襲來……
出兵!
高歡總有一股強烈的預感:這將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戰。
東魏武定四年(公元546年)八月二十三日,東魏大丞相高歡悉發山東精銳悍戰之兵,浩浩蕩蕩出了鄴都,向西北方向挺進,目標是晉陽。高歡準備在晉陽休整一段時間,然後從晉陽沿汾河南下,強取西魏的河東重鎮——玉壁。
高歡這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在東魏境內引起了強烈的轟動,無論是官場,還是在民間,大家都在交頭接耳地議論。
“你看丞相這次用兵關西,能成功嗎?”
“這個要問螞蟻。”
螞蟻……
在高歡和宇文泰交手的這十幾年間,鄴都流行著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占卜方式:看螞蟻打架!
螞蟻打架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去猴山看猴子群毆呢,但在當時的東魏鄴都人眼中,鄴都螞蟻打架的結果,就是東魏和西魏殘酷大戰勝負的風向標。
螞蟻一般都是黑色的,但在鄴都,卻有兩種顏色的螞蟻,一種是黑螞蟻,一種是黃螞蟻。不知道這兩個螞蟻種族是不是有深仇大恨,還是為了搶奪生存空間,黃螞蟻和黑螞蟻成天打群架,無數隻螞蟻扭打成一團,橫屍遍野,嚴重影響了鄴城的社會治安和環境衛生。
充滿著詭異巧合的是,東魏軍的軍裝是黃色的,而西魏軍的軍裝恰好是黑色的。更加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每次東魏軍和西魏軍群毆前,鄴都的黃螞蟻和黑螞蟻總會提前上演大片。
所以有好事者,每逢黃黑大戰,都會蹲在地上看熱鬧,以螞蟻的勝負來判定東、西魏大戰的結果。如果是黑螞蟻贏了,那麼西魏軍必勝;如果是黃螞蟻贏了,則東魏軍必勝。
不知道是巧合,而是冥冥之中有天意,螞蟻黃黑大戰和東、西魏大戰的結果完全一致。這個神秘的占卜方式轟動了整個鄴城,每次黃黑大戰,旁邊都擠滿了觀眾,不停的在為黃螞蟻加油。誰敢為黑螞蟻加油?要是高歡知道他們公然支持宇文泰,還不吃了他們?
就在高歡決定大舉進攻西魏的同時,黃螞蟻和黑螞蟻之戰果然如期而至。這場螞蟻之戰的規模是曆屆之最,雙方出動了所有兵源,浩浩蕩蕩地彙集在鄴都的某棵大楊樹下。觀眾們蹲在一邊,七嘴八舌的觀戰,狗們也沒閑著,擠在人群中,伸出狗頭看熱鬧。
不時傳來兩聲銷魂的狗叫聲……
發生在公元546年八月,震驚鄴都的這場螞蟻界黃黑大戰,經過一場慘烈的廝殺,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黑螞蟻笑到了最後,黃螞蟻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