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禮物(3)
與此同時,我瞪著鏡子中的我們,鏡子中的我們瞪了回來。“不一樣的鼻子。”
“呃,你目前還長著個小孩的鼻子。”
我捏住它。“它會不會掉下來,再長一個大人的鼻子出來?”
“不,不,它隻是會變大。一樣的褐色頭發——”
“但是我的頭發一直長到了腰,而你的剛剛到肩膀。”
“沒錯,”媽說著伸手去夠牙膏。“你所有的細胞都比我的要活一倍。”
我不理解東西可以隻活一半。我又看了看鏡子。我們睡覺穿的T恤也不一樣,內衣也是,她的沒有小熊。
等媽吐出第二口水時,就輪到我用牙刷了,我上下左右刷了每一顆牙齒。媽吐在水槽裏的水一點兒也不像我的,我的也不像她的。我把它們都衝掉,然後露出了一個吸血鬼般的微笑。
“啊,”媽捂住了眼睛。“你的牙太幹淨了,閃到我的眼睛了。”
她的牙被蛀得非常厲害,因為以前她總忘了刷牙,她很遺憾,之後再也沒忘了刷,但它們還是被蛀掉了。
我放平椅子,把它們放到門邊,靠著曬衣架。他總是咕噥,抱怨說沒地方了,但如果他站得筆挺的話,還是有很多空間的。我可以站直,但無法那麼筆挺,因為我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呀。門是用一種閃亮的神奇金屬做成的,九點之後會發出嗶嗶的聲音,那意味著我應該躲進衣櫃了。
上帝的臉今天沒有出現,媽說因為光線很難穿透雪。
“什麼雪?”
“看,”她說著向上指了指。
在天窗上方,隻有一點點亮光,其他部分都是黑的。電視機裏的雪是白色的,但現實中的卻不是,太詭異了。“為什麼這個雪不會掉落在我們身上呢?”
“因為那是在外麵。”
“在外太空?我希望它下在裏麵,這樣我就可以玩雪了。”
“嗯,可那樣的話它就會融化,因為這裏太暖太舒適了。”她開始哼起歌來,我立馬猜出那是《下雪吧》?,我唱了第二小節。接著我還唱了《冬季奇園》,媽和聲了高潮部分。
每天早上,我們有數不清的事情要做,比如把植物放進水槽,給她澆一杯水——這樣就不會漏得到處是——再把她放回矮櫃上的茶碟裏。植物以前住在桌子上,可是上帝那黃燦燦的臉把她的一片葉子烤焦了。那片葉子掉了,不過她還剩九片,這些葉子跟我的手一樣寬,整片都毛茸茸的,如果我閉上眼睛,感覺就像那是隻小狗。我不喜歡九這個數字。我發現有一片很小的葉子正在長出來,這樣就有十片了。
我在桌子底下尋找那隻小蜘蛛,但隻看到了桌腳和桌麵間的一張蜘蛛網。桌子擺得很穩,令人費解的是,每次我爬上她的一條腿——我很多年前就爬得上去了——都會摔下來。我本來想告訴媽那張網的事,可最後還是沒有,因為她會把蜘蛛網掃掉,她說它們很髒,但在我看來,它們隻是極其纖細的銀色東西罷了。媽喜歡野生動物星球上追逐、互相撕咬的動物,但不喜歡現實中的。我四歲時有一次正在觀察著螞蟻沿著爐子一步步往上爬,媽跑過來把它們全都拍死了,這樣它們就不會吃我們的食物了。上一秒還是活的,下一秒就變成了塵。我哭啊哭,快把眼睛哭化了。還有一次,在夜裏,有個東西嗡嗡嗡地在叮我,媽一巴掌把他打死在門牆上,就在架子下邊一點的地方,他是一隻蚊子。痕跡還留在軟木磚上,盡管她洗刷過,那是蚊子偷走的我的血,就像一個很小很小的吸血鬼那樣。那是唯一一次我的血流出我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