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死與生 萬物動靜(2 / 3)

第一次,馬淩風感受到劇烈的痛苦。就像從他心底燒灼,不斷刺激著他死寂幽潭般的心海。仿佛在萬古黯淡無光冷寂成寒冰的死海間突然有一輪紅日破開千頃烏雲,淩空照射,即使隻是曇花一現,卻讓這死海間的億萬年寒冰開始融化,化作春水。

嶽是非雙目通紅,以景震劍指著麵前不遠處馬淩風的眉心。劍上篆刻的日月星三光幾乎同時照觸出無邊的光華來,將馬淩風的全身籠在其中。

“你們……”馬淩風被激怒了,他無法壓抑自己心底沒來由的憤慨,就像是有什麼地方在鬆動,在活躍,在竄動。

是花苞漸開,是春樹抽芽,是嬰兒呱呱墜地時的哭泣,是兔子在草地上蹦跳時的靈動,也是蒼鷹翱翔四野時展翅激起的高風。

萬物的生,是他從未感受過的鮮活,卻在一瞬從他心底炸開。這是嶽是非曾灌注在他心裏的,伴隨無數聖賢經典烙印進他的心裏。

他都不曾想到,原來化作人,進入這世間生活,會有這麼巨大的危險。發乎於他本能的念頭,想將這一切鮮活都撲滅,要讓融化的春水化作寒冰,抽芽的枝條盡皆泯滅,但是他的力量再強大,又如何按捺的住自己心底深處的躁動呢?

他怎能想到,還是被嶽是非擺了一道?

其實會有這效果,本身也出乎嶽是非的預料。似乎在這偶然間,他發現凶煞本身也是有弱點的,除了真名外,凶煞的心也並非是純粹的殺戮。

想來也是,如果真是純粹的殺戮,又怎麼會誕生出靈智?思想本就是生命才會有的律動,自然萬物自混沌無形而造化出的點滴生機。

“給我滾!”

馬淩風怒斥道,他渾身炸裂開巨大的死氣衝天而起,竟真的將天光都遮了下來,濃厚的化不開的烏雲開始彌漫,遠近山間,不知多少裏的生靈失去了生命。似乎從太空遠處,正有隕星被其牽引,緩緩的往天地間飛來。

有一件事丹去傷沒有瞎說,出世的凶煞多數都還在壓抑自己的本能。因為當他們釋放本能時,即使沒有刻意,自身就會開始吞噬四周一切生機。嶽是非的動作擾的馬淩風思緒混亂,他已經無法用思想壓製自己的本能了。

如果再不阻止馬淩風,憑他的力量,不需要太久,便會吞噬整個人間。

嶽是非目光深沉,他心裏靈光一閃,對著宣哲潤道:“差不多了!”

宣哲潤心領神會,取出了那道寫著馬淩風真名的符紙,往前拍去,正好落在馬淩風眉心那點火光照亮的地方。

符上以鮮血寫上的真名,放出赤色的光。

“嗷!”馬淩風痛苦的叫出聲來,他感覺到就像一個巨大的球正在把自己包裹住,明明他努力拒絕,卻無法拒絕這個巨大的球要將其密封,使其窒息般的強力,在這球頂上,有三點靈光似永不熄滅,催使著這個球將他完完全全的包裹。

無法抵擋的倦意生出,似乎無數次,他曾在耳邊聽過的低喃細語:“睡吧,該睡了……”

對於他與宣哲潤來說,幾乎都漫長的像經曆了一世。但對於外麵看著的人,李鴻興驟然睜開眼,悲憫的看著宣哲潤的身體。刹那間從符上炸開的紅光像是個巨大的火球似的,將最中心的兩人吞噬的幹幹淨淨。

刹那間,火球中心便什麼也沒留下。沒有塵埃,沒有屍骨,便是連衣服也沒留下,地上的青草與土壤都被這火球吞噬了一塊,仿佛萬物湮滅。

隻有一串念珠,在火球消逝後,落在了地上。李鴻興上前,將這串念珠撿起,細細撚動,口中誦念的不再是楞嚴咒,而是念起了佛號:“南無地藏菩薩摩訶薩……”念念不盡,似乎在為宣哲潤祈禱。

世人隻知地藏菩薩可以超拔惡道眾生,其實地藏菩薩以大願聞名,在佛門中也能為眾生滿願,令眾生善願速得圓成。

天空中,丹去傷也看到了這一幕。他倒也沒表現出什麼痛苦或難過,對於他們凶煞來說,這樣的景象倒也曾見過不知多少次。

每當劫起,萬物初生前,世界安靜的沒有丁點聲音時。凶煞便會陷入沉睡,直到某個時刻,被萬千生靈怨憎的心語所驚醒,然後開始緩緩蘇醒,猶如嬰兒般遊走在世上,積蓄力量,聆聽萬物生靈的心聲,直到某日,世上痛苦嘈雜到他們無法忍受時,他們才會讓這世界真正的“安靜”下來。

對生靈來說,死亡無比可怖。但是對他們凶煞來說,所有的生靈都是無比嘈雜的噪音,他們其實也談不上憎恨,就是純粹的想讓世界安靜些。

但是聽的久了,他也會有些想法,比如想知道這些嘈雜不堪的聲音到底都在吵什麼。偶然一個時候,他知道了原來在這些嘈雜的聲音看來,他們的吵鬧被他們視為“生”,安靜時,則被他們視為“死”。

這些嘈雜的聲音很矛盾,他們一方麵畏懼死,另一方麵他們自身也很討厭太劇烈的嘈雜。

所以,這些家夥到底想要什麼呢,又該怎麼接受這些嘈雜的聲音呢?如果能在他們接受範圍內,嘈雜與他們想要的安寧是否就可以共同存在?

他走了很久,直到有一日,遇見個心如死灰與他自己極相似的人。那人剛剛埋葬了自己最愛的人,孤身一人,心神枯槁,雖還在動,卻已安靜的沒有一絲雜響。

如果所有人都和這個人一樣,也許這世界就隻有一種律動,恰當的節奏,倒也不算嘈雜,也許便是他們共存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