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有關語氣和語氣詞的理論問題
一、語氣的界定和範圍
國內對語氣詞的關注,自漢代就開始了,但是對於何者為語氣、語氣詞的範圍是什麼等很長時間都沒有一個明確的認識。袁仁林使用了“口氣”一詞,與現在理解的“語氣”相近:“五方俗語,莫不隨其語而聲情以具,俗所謂口氣也……蓋雖在寄棘戎虜之鄉,鳥言舌之俗,亦少口氣不得。”[1]不過這終究算不得一個現代語言學的術語,袁仁林也沒有進行嚴格地定義。一直到《馬氏文通》,才第一次確定了語氣作為一個語法範疇的地位,從而開創了現代語言學意義上的語氣和語氣詞研究的先河:“字以達意。意之實處,自有動、靜諸字寫之。其虛處,若語氣之輕重,口吻之疑似,動、靜之字無是也,則惟有助字傳之。助字所傳語氣有二:曰信、曰疑。”[2]雖然馬氏對語氣也沒有進行科學、嚴格地定義,但是他所說的語氣,已經明顯與現代語言學所指的語氣同一了。
自《馬氏文通》出版至今,學界對語氣和語氣詞的認識有了很大程度的深化,不過,“語氣”一詞國內現在還沒有統一的為大家都能接受的定義。先來看看幾家有代表性的說法。呂叔湘認為語氣有廣、狹之分,廣義的語氣包括“語意”和“語勢”[3];狹義的語氣指“概念內容相同的語句,因使用的目的不同所生的分別”。王力認為:“凡語言對於各種情緒的表示方式,叫做語氣。”[4]胡明揚認為語氣表示說話的人:“(1)由周圍的事物或對方的說話內容引起的某種感情(表情語氣);(2)對自己說話內容的態度(表態語氣);(3)向對方傳遞某種信息(表意語氣)。”[5]賀陽認為:“語氣是通過語法形式表達的說話人針對句中命題的主觀意識。”[6]齊滬揚采用了賀陽對語氣的定義,並認為包含三層含義:“第一,語氣是存在於句中平麵的;第二,語氣的表達與說話人的言語行為有密切的關係;第三,語氣的表達必須有形式標誌。”[7]這幾家對語氣的定義表述不一,不過他們都有相同的一麵,即認為語氣包括了說話的感情和態度;實際上,這也是目前學界對語氣比較普遍的認識和看法,而尤以賀陽的表述最為具體[8]。那麼是不是可以說我們對語氣的認識已經很透徹了呢?這恐怕未必,上述幾家對語氣的定義表述不一,本身就說明了分歧的存在,並且他們在具體劃分語氣的類別時也有很大不同。正因如此,到目前為止,國內還沒有一個大家都能普遍認可的語氣的定義。
說到國內對語氣的認識,就不得不提到西方的“mood”與“modality”之分。“mood”是句法上的形式範疇,而“modality”則是一個意義範疇,它們不是一個層麵的東西。“mood”與“modality”似乎是一對很容易區分的概念,可是問題在於印歐語係沒有與漢語相對應的語氣詞;同樣,漢語也沒有印歐語係的動詞屈折形式。正因為語法表現手段的不同,西方的“mood”與“modality”與漢語的語氣從一開始就存在著既對應又交叉的關係,這點從漢語學界對“mood”與“modality”的翻譯就可以看出來:大多學者把“mood”譯為語氣,而把“modality”譯為情態[9]。但是從語氣涵括的內容來看,漢語的語氣往往又大於西方的“mood”,而與“modality”相近,所以最近幾年,一些學者采用了不同譯法,把“mood”譯為語態,而把“modality”譯為語氣,如孫汝建[10]、沈力[11]等。譯法的不統一反映了認識的不一,不過實際情況是,一直以來,漢語對語氣和語氣詞的研究,大致都包括了印歐語係的語氣(mood)和情態(modality),這也是我們對漢語語氣的理解。
語氣作為一個語法範疇,必然有它的語法表現形式。世界上數千種語言,根據某些句法參項,可以概括為多種類型,不同類型語言之間語氣的語法表現形式也存在一定差異。從目前的認識來看,漢語中影響語句語氣的主要有語調、語氣詞、助動詞、語氣副詞(或稱情態副詞)、歎詞,此外還有句式變化等,這些一起構成漢語的語氣係統。在語氣係統中,不同語氣手段(或者表達語氣的詞)的地位是不一樣的。助動詞、語氣副詞的詞彙意義較實,在句子中語法和語義功能也非常明顯,故而相對於其他語氣手段,研究得比較充分。歎詞單獨成句,句法功能較簡單。對語調的研究則主要限於現代漢語、近代漢語及古代漢語的語調在形式上無法驗證。句式及句式變化在語氣係統中的地位其實很重要,但目前國內無論是共時的還是曆時的研究都不夠深入;從曆時的角度來說,語氣詞在衍生及演變過程中有時會沾染上句子的句式義,因而在本書的研究中,我們一方麵注意區分語氣詞的語氣義與句子的句式義;另一方麵又不忽視句式對語氣詞的影響。語氣係統中最醒目的語氣標記是語氣詞,而詞彙意義最空靈的也是語氣詞;說語氣詞在語氣係統中最醒目,並不是說它在語氣係統中的地位一定高於語氣副詞、助動詞或句式等,而是因為它的句法及語義功能較弱,是純粹作為一種顯性的語氣標記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