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種衝動想叫醒其他人來分享這壯麗的景象。可考慮後認為這樣可能會破壞這種靜謐。不隻是如此,從常識出發,如此的原始的壯觀景象僅僅是強調了與世隔絕以及潛在危險等事實。很可能,最近的人類定居者也有百裏之遠。他們沒有食物;他們沒有武器,除了一把左輪手槍;即使有人懂得如何駕駛這飛機,它也已經損壞而且幾乎沒有燃料了。他們沒有能抵擋這恐怖的寒冷的衣服,馬林遜的摩托服還有他自己的風衣根本不夠用,布琳克羅小姐甚至穿上羊毛衣,圍上圍巾,仿佛是一次極地探險(康維第一眼看到她時,認為這相當滑稽),她明顯感覺不到興奮。他們所有人,除了康維自己,都被高海拔所影響,甚至巴納德在過度緊張之下都陷入抑鬱中。馬林遜喃喃自語;非常清楚倘若這種苦難持續很長時間,他會怎麼樣。麵對如此淒苦困難重重的前景,康維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抑製自己對布琳克羅小姐投去崇拜的目光。他細想著,她並非一個普通人,沒有一個教阿富汗人唱聖歌的女性會被如此認為!但在每一次磨難以後,她還是具備平凡裏的不平凡的特質,因此他對她產生了深深的好感。“我希望你不要感覺太糟糕。”當他捕捉到她的目光時,他同情地說道。

“士兵在戰爭期間一定遭受了比這更糟糕的情況。”她回應道。

對康維而言,這種比喻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價值。其實,以前在戰壕裏,自己從來沒有度過一個如此難過的夜晚,毫無疑問,其他很多人都有過這種經曆。他將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飛行員身上,現在他的呼吸斷斷續續,偶爾有輕微的抽搐。馬林遜猜測這個人可能是中國人。他有著典型的蒙古式的鼻子和顴骨,雖然他成功地假冒了一位英國空軍上尉。馬林遜說他很醜,但曾經在中國生活過的康維卻覺得,他絕對屬於看得過去的類型,但是現在,在一圈柴火的光線之下,他那慘白的皮膚以及張開的嘴確實不怎麼好看。

夜晚拖拖拉拉地向前行進,似乎每一分鍾都有些沉重而且能夠觸摸;仿佛不得不將推著它為下一分鍾讓路。過了一會兒,月光逐漸黯淡下去,與遠處鬼魂般的群山連在一起;然後是黑暗加倍在作怪,寒冷以及狂風加劇直到黎明。仿佛是信號一般,風逐漸減弱,留給這個世界富於同情的靜謐。前麵是慘白的三角形框架,山峰再次呈現在眼前。最初是灰色,然後是銀色,再然後當太陽最初的光線投射到山峰上,山峰竟呈現出粉色。在逐漸減弱的陰暗裏,山穀顯露出自己的形狀,岩石以及卵石傾斜著,向上凸顯出一片地麵。這並非一幅柔和的畫麵;但對康維而言,當他眺望周圍時,裏麵包含著一種奇怪的精細感覺;根本沒有什麼浪漫主義的吸引力,卻隻是一種堅硬如鋼的、幾乎是睿智的特質。在遠處,這座白色金字塔迫使你想起它就像歐幾裏德法則一樣沒有激情。當太陽最終升起在深藍色的天空時,他再次感覺到一絲絲的愜意。

當空氣逐漸升溫時,其他人都醒了。他便建議將飛行員抬到曠地中去。那裏猛烈而幹燥的空氣還有陽光可能會對搶救他有幫助。這個方案得以實施,於是他們開始了第二輪的守夜行動。這個人最終睜開了雙眼,然後開始痙攣般地講話。他的4位乘客都俯下身去,仔細傾聽著對他們毫無意義的聲音,除了康維能偶爾作出回答。一段時間過後,這人逐漸虛弱,說話也愈發困難,最終去世,當時大約是上午的中間時分。

然後康維轉向他的同伴,“我非常遺憾地說,他僅僅告訴我一點點,我的意思是,跟我們想要知道的比,隻有一點。隻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我們已經置身西藏,至於他為什麼將我們帶到這裏,他並未給出相關的理由,但他似乎清楚位置。他講的那一種漢語我不怎麼能理解,可我認為他說到沿著山穀附近有一座喇嘛寺。我猜我們能夠去那裏找些食物,也能避避風寒。他稱呼那裏為香格裏拉。‘拉’在藏語中代表‘山中隘道’。他著重強調我們應該去那裏。”

“我看我們似乎根本沒有理由去那裏,”馬林遜說道,“畢竟,他也許頭腦混亂了,不是嗎?”

“你所了解的與我知道的差不多。但如果我們不去那個地方,我們還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嗎?

“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我不在乎。我可以肯定的是,這個香格裏拉,如果在那個方向上,肯定與文明世界還要有好幾裏呢。倘若我們是在縮短距離而非拉長的話,我會感覺更開心。真該死,老兄,你不打算帶我們回去了嗎?”

康維耐心回應道:“我認為你並未完全了解我們的位置,馬林遜。我們現在置身於世界上沒人了解多少的地方,即便是裝備齊全的探險,都十分困難和危險。考慮一下,可能有幾百裏這樣的區域正在四麵八方包圍著我們,我覺得走著回到白沙瓦沒有什麼希望。”

“我認為我可能無法完成。”布琳克羅認真地說道。

巴納德點點頭,“看起來,如果這喇嘛寺就在附近,那咱們還真是非常走運的。”

“可能相當幸運,”康維讚同道,“畢竟,我們沒有食物,而且你們自己也都看到了,這地方並非容易生存之處。幾個小時之後,我們便會全部挨餓。然後今晚,如果我們還待在這裏,便要再次麵對狂風嚴寒,這並非是我們所期盼的結果。我看,我們唯一的機會便是發現其他人,但除了已經被告知的地方,我們還能去哪裏呢?”

“如果那是個陷阱怎麼辦?”馬林遜問道。巴納德給出了答案。“一個絕佳又溫馨的陷阱,”他說,“裏麵還有一片奶酪,這簡直太合我的心意了。”

大家哈哈大笑,除了馬林遜,他看起來一副心煩意亂、精神緊張的樣子。最後,康維繼續說:“我讚同,那麼我們大家都或多或少同意了吧?沿著山穀有條明顯的小路,看起來不怎麼陡峭,我們要走得慢些。不管怎麼說,我們在這裏無所事事。我們甚至不能不用炸藥便將這個人埋葬。此外,喇嘛寺裏的人也許能夠為我們提供回程的向導呢。我們會需要他們的,我建議我們立刻啟程,這樣的話,如果我們到傍晚都無法找到那地方,也能及時返回機艙再待一晚。”

“那倘若我們確實找到了呢?”馬林遜依舊毫不妥協地質問道,“誰又能保證我們不被人殺掉呢?”

“沒人能。但我覺得這樣的風險較小,與被餓死或被凍死相比來說,這可能是一個可取的冒險。”康維感覺如此令人心寒的邏輯可能完全不適合於這種場合,補充道,“其實,人們很少能將謀殺與一座佛教寺廟聯係起來。當然比起在英國大教堂裏出現的殺人案件,這裏當真是鮮有可能出現。”

“類似坎特伯雷教堂的聖·托馬斯。”布琳克羅小姐點頭表示強有力的讚同。但她完全誤解了康維的意思。馬林遜聳聳肩,憂鬱又憤怒地回應道:“那太好了!我們就前往香格裏拉。不管它在什麼地方,也不管它是什麼,我們會試試的。但咱們還是希望它不要在那座山的半山腰上。”

這句話將大家的目光都鎖定到那座熠熠生輝的雪錐,山穀也朝向它展開。在白天充足的光線下,它看起來雄偉壯麗,他們那雙凝視出神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許多,因為他們能夠看到,在遠處,一些人影正沿著斜坡下來。“天意啊!”布琳克羅小姐低聲細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