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陽光非常溫暖;饑餓和口渴即便還存在,也已經被緩解;這兒的空氣幹淨得像來自另一個星球,每一次吸入都覺得更為珍貴,一個人必須有意識地、謹慎地去呼吸。即使他最初令人心神不寧,一段時間過後又引得你的思想欣喜出神,異常恬靜。整個軀體按照呼吸的簡單節奏移動著、走著、想著。這個肺,不再是個謹小慎微的自動器官了,而被訓練得與思維和肢體和諧統一。康維的內心有一種神秘的緊張感,在他的心底遊走。他發覺自己並沒有自尋煩惱地因為這驚人的場麵而陷入沉思。一兩次,他對馬林遜說了幾句令人振奮的話,但這年輕人卻在爬坡的壓力下費勁前行。巴納德也是氣喘籲籲,而布琳克羅小姐在與自己的肺進行嚴酷的鬥爭,而因為某些原因,她卻努力去掩飾。“我們幾乎到達山頂了。”康維鼓勵地說。

“有一回我追火車,就像是這樣的感覺。”她回答道。

如此一來康維也想到,是存在著一些人,認為蘋果酒就是香檳,這是個鑒賞力問題!

他很驚奇,發現除了他自己的迷惑以外,他沒有什麼擔憂,對自己的利益也完全沒有任何擔心。生活裏就存在這樣的時刻,當一場夜間娛樂驚人的昂貴但卻出乎意料地帶給你前所未有的新奇時,你就會將自己的靈魂和錢包同時打開。康維,在那個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早晨看到卡拉卡爾山時,他內心對這種全新感覺的提供者表示衷心地感謝,在亞洲不同地方待了10年之後,他已經形成了一種對於不同地域發生的事情進行一番挑剔評價的習慣。但這次,他準備不同以往地承認並接受了。

沿著山穀大約幾英裏之處,坡度逐漸陡峭,但到那會兒,太陽已被烏雲遮住,一抹銀色的薄霧使這景色朦朦朧朧。雷聲滾滾,雪崩的聲音在雪原上方回響著。空氣瞬時變得寒冷。然後,隨著山區突然不穩定的變化,天氣變得特別寒冷。一陣狂風大作,雨夾雪猛落下來,將大家都淋濕了,不知給他們又增添了多少困難和不適,甚至康維都感到這個時候已經不可能進一步向前了。可隨後又過了很短的時間,似乎便到達了山脈的頂端。於是轎夫停下來調整著他們的擔子。巴納德和馬林遜都受了不少的罪,一直在後麵,但非常明顯,那些藏族人焦急地趕路,打著手勢表明餘下的路程將不怎麼令人疲憊不堪了。

聽到這些保證之後,當看到他們解開繩索時,大家覺得很失望。“他們準備想吊死我們嗎?”巴納德以一種絕望的打諢方式大叫著;但很快便發現這幾個向導沒有表現出一絲險惡的意圖,僅僅是將大家用登山常用的方式連到一起。當他們發現康維對綁繩子非常熟悉時,感到更加敬佩,便允許他以自己的方式安排大家。康維自己挨著馬林遜,並讓一些藏族人在最前麵和後麵,將巴納德和布琳克羅小姐以及更多的藏族人放到後麵的位置,他迅速注意到,這些人在他們的頭領繼續睡覺期間,願意讓他來代理指揮。他感到一種熟悉的權威感蘇醒了;如果出現了任何困難的情況,他將會傾盡自己所能給予的一切——自信以及統領指揮。他曾經是當時一流的登山運動員,現在還是,毋庸置疑,非常出色。“你必須照顧好巴納德。”他半開玩笑半意味深長地告訴布琳克羅小姐;但她卻以一種敏銳和忸怩的方式回答道:“我會盡全力,但你清楚,我之前從未被繩子綁過。”

但下一個階段,盡管偶爾令人振奮,卻比他預先準備的要少了些艱難,由於坡度而造成的“讓人肺爆”的緊張感也得到了緩解。山路由一條順著山腰的岩壁橫斷劈裂而成,在一片雲霧之中顯得更為神秘。可能是這雲霧也仁慈地遮掩著另一側的萬丈深淵,但康維具備一雙適應高度的銳利雙眼,喜歡去看他所在的地方。這條路在某些地方僅僅兩英尺寬,而那幾位轎夫卻可以熟練操縱著轎子前行,對此康維非常崇拜,那位坐轎子的人能夠全程熟睡,也令他倍感佩服。這些藏民完全值得依靠,但當小路變寬然後下坡時,他們似乎更為開心。然後他們開始唱起歌來,活潑而粗獷的曲調使康維可以想象出馬塞尼特為一些藏族舞劇創作的樂曲。雨停了,空氣逐漸變得溫暖。“那麼,非常肯定的是,我們自己在這裏肯定是找不到路的。”康維說著,打算活躍氣氛,但馬林遜沒發現這句評論令人舒服,其實,他已經非常害怕了,現在最糟糕的路段已經結束了,他卻更加擔心了。“我們會迷路嗎?”他尖刻地反擊道。山路繼續延伸,更加急劇地變下坡。在一個地方,康維發現了雪絨花——這是第一個歡迎的信號。但當他宣布這一發現時,馬林遜顯得更平靜不下來了,“上帝啊,康維,你認為你正在阿爾卑斯山閑逛嗎?我很想知道我們究竟打算幹什麼?當我們抵達時,我們的行動計劃是什麼?我們準備做些什麼?”

康維平靜地說道:“如果你擁有像我一樣的經曆,你便會理解在生活裏,有些時候最愜意的事便是根本什麼事都不幹。事情在你身上發生了,那你便讓它發生吧。戰爭也是如此。就像現在的場合,如果有一絲新奇來調劑這種令人不快之感,那也是一種幸運啊!”

“對我來說,你簡直是個煩人的狡辯之人,在巴斯庫的那段時間裏,你可不是現在的這種心情。”

“當然不是,因為那時我們還有機會按照我們的意誌和行動來改變問題,但現在,至少此時此刻沒有如此的機遇了。我們在這裏是因為我們就在這兒,倘若你需要一個理由,我會去尋找一個令人寬慰的理由。”

“我猜你已經意識到,我們打算原路返回將會是項多麼恐怖的工作。我們一直沿著一座陡峭的山峰正麵蜿蜒曲折行進了近一個小時——我已經注意到了。”

“我也是。”

“是嗎?”馬林遜激動地咳嗽著,“我敢說我一直是個令人討厭的人,但我忍不住要說,我懷疑全部這一切,我感覺我們正在做的事情遠遠超過了這些家夥想要我們去做的,他們正在將我們帶到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