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們是這樣,我們唯一的選擇也隻能是這樣,然後等死。”

“我清楚這合乎邏輯,但似乎沒有任何幫助。恐怕我不會像你那麼容易去接受這種情形。我無法忘記兩天之前我們在巴斯庫領事館的情況,想想從那之後所發生的所有一切,我真有點無法接受。我很抱歉,我過度緊張了。這讓我意識到我錯過戰爭是多麼幸運了;我猜我對待事情有些歇斯底裏了,我周圍的整個世界似乎徹底變瘋了,我這樣與你說話肯定非常野蠻。”

康維搖搖頭,“我親愛的小夥子,一點也不。你隻有20歲,你現在置身於大概兩英裏半的海拔高度,這足以使你偶爾產生各種情緒和感覺。我覺得你已經格外出色地經曆了嚴酷的考驗,比我在你那個年紀時還要更好。”

“但是你沒感覺這完全是瘋狂的想法嗎?我們飛過那些群山,在狂風中痛苦地等待,還有那個飛行員的去世,然後遇到現在這些家夥。當你回顧咱們所經曆的一切時,不覺得這像噩夢一般令人難以置信嗎?”

“確實,當然如此。”

“那麼我希望我能清楚你是如何對每件事保持鎮定的。”

“你當真希望那樣?如果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盡管你也許會覺得我玩世不恭,因為我還有如此多其他噩夢一般的經曆也能讓我去回顧。這並非是世界上唯一瘋狂的部分。畢竟,馬林遜,如果你能想到巴斯庫,你還記得就在我們離開之前那些革命者是怎樣拷打俘虜以獲取情報的嗎?通常情況是亂打一氣之後再用水衝,這相當有效果。但我不認為我見過任何比這更可笑又可怕的事。你能回憶起在我們被隔離之前傳出的最後一個消息嗎?那是一個信息循環,來自曼徹斯特一家紡織公司,谘詢我們在巴斯庫是否知道任何銷售緊身胸衣的商業渠道!這對你而言,難道不荒唐嗎?相信我,在這裏能夠發生的最糟糕的情況是我們把一種瘋狂的形式和另一種做交換。對戰爭來說,倘若你置身在那種情況下,你也會和我有相同的舉動,學習怎樣用一張硬嘴去逃避問題。”

當一段陡峭但又短促的斜坡令他們氣喘籲籲時,他們竟然還在交談著,導致就那麼幾步便已經與之前所有的路途一樣吃力。現在地勢逐漸平坦,他們也從迷霧中步入清爽而充滿陽光的空氣裏。前方僅僅很短的距離處,坐落著香格裏拉喇嘛寺。

對康維來說,第一眼看見它,它就有一種感覺:那是出自孤寂荒涼韻律中的悸動景象,這緊緊圍繞著他全部的靈魂,令他難以呼吸。的確,這是一種古怪又令人半信半疑的景致。一組色彩紛呈的亭台樓閣依附在山腰。它沒有一絲萊茵蘭城堡的那種陰暗恐怖和矯揉造作,但以一種花瓣般意想不到的優雅鑲嵌於懸崖之上,顯得華麗精致。一種嚴肅的感覺將他的目光向上從藍灰瓦的屋頂帶到上麵灰色的岩石棱堡,就像格麗多沃島上的維特角塔那樣蔚為壯觀。遠處,在令人眩暈的金字塔上麵,矗立著卡拉卡爾的雪坡。康維認為這可能是世界上最令人膽戰心驚的奇特景色了吧!他還想象著那些仿佛巨人般支撐的岩壁承載著冰山雪川巨大的壓力,想象可能有一天,整座山將會分崩離析,卡拉卡爾一半的冰川將會墜入山穀的雄偉場麵。他在想如果風險與恐懼聯合在一起,可能會是令人愉悅的刺激感覺。

向下的景致將會更加吸引人。因為山川一直向下延伸,差不多垂直地形成裂口,這隻能夠是很遠之前某一次地殼運動的結果。山穀的底部朦朧而遙遠,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翠綠,將風阻擋在外麵,被主宰的喇嘛寺俯瞰著,在康維看來,這是個令人愉悅和喜愛的地方。可如果有人居住,那村落肯定被巍峨的以及遠方完全不能攀登的山脈所徹底隔絕,隻有一條通往喇嘛寺並且完全可以爬過去的隘道。康維凝視著,心中劃過一絲緊張的憂慮;可能馬林遜的擔憂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但這種感覺隻是一瞬間的,它很快就被一種更深邃的感覺所吞沒:神秘而夢幻——一種終於抵達世界的某個盡頭並且是歸宿的感覺。

他根本就不能準確記起自己和其他人是如何到達喇嘛寺的,或者他們是通過什麼正式手續被接待的,如何被解開繩索,被帶進這個寺管區。那稀薄的空氣就像夢境的紗網,與瓷青色的天空遙相呼應。伴隨著每一次的呼吸,每一次的掃視,他逐漸進入一種深深的仿佛被麻痹了的寧靜,令他對類似馬林遜的心神不寧、巴納德的妙語連珠還有布琳克羅小姐為最糟糕的情況做了精心準備的忸怩神情等等都沒有絲毫的感覺。他朦朦朧朧地回憶起當時發現裏麵寬敞而溫暖,而且相當幹淨時的那種驚奇。但他沒有時間去更多的留心這些特點,因為那個漢族人已經下了他的轎子,準備帶他們穿梭於各種各樣的廳室。他現在顯得那樣的和藹。“我必須道歉,”他說,“我在路上將你們拋在一旁,但實情是,那類的旅行並不適合我,我不得不照顧我自己。我相信你們也沒有精疲力竭吧?”

“我們花了很大的力氣呢。”康維苦笑著回應。

“太棒了。現在,如果你願意跟著我,我將帶你們去看看你們的套房。毫無疑問,你們會喜歡浴室的。我們的裝修非常簡單,但我想那樣已經足夠了。”

此時,巴納德依然受呼吸困難的影響,發出氣喘籲籲的笑聲,“好吧,”他喘著氣說,“但我還是不能說我喜歡你們這裏的氣候——空氣似乎有點壓在我的胸口上——但你們這兒前麵的窗外真是有絕佳的風景,我們所有人都需要排隊用浴室嗎,還有這是美式旅館麼?”

“我認為你會發現每一件事情都會令你相當滿意的,巴納德先生。”

布琳克羅小姐拘謹地點點頭:“我確實希望如此。”

“那然後呢,”這漢族人繼續說道,“倘若你們所有人能與我共進晚餐的話,我會非常榮幸。”

康維謙恭回應道,唯有馬林遜的臉上對這意想不到的禮儀沒有什麼表情。就像巴納德,曾因不適應海拔而受了很多苦,但現在,經過努力,他發現已經有氣力大喊:“那然後呢,倘若你也不介意的話,我們會為回去做一些計劃,越快越好,這是我所關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