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有可能,毋庸置疑。”
“然後你所說的存在著永葆青春還有等等的這個方法,它是什麼?你說是一類藥,那麼,我想弄清是什麼藥?你曾經看到過還是嚐試過?對這件事,有任何人曾經給過你任何實例嗎?”
“不怎麼詳細,我承認。”
“你從不詢問細節嗎?它沒令你想到這完全需要一些證實嗎?你就全部囫圇吞棗了?”堅持著他的優勢,他繼續說道:“事實上,你對這裏究竟知道多少,除了你被告訴的那些?你是看到了一些老人,這是總計的全部。除此之外,我們隻能說這地方裝備得非常精良,而且似乎在文化修養相當高的軌跡上被經營著,但它如何以及為什麼存在,我們一無所知,而且為什麼他們想將我們一直留在這裏——倘若他們確實想——也同樣是個謎,但肯定,所有這些都難以成為去相信任何一個隨之而來的古老傳說的借口!畢竟,夥計,你舉足輕重,你猶猶豫豫以至於在一個講英語的寺廟裏去相信你被告知的一切,我真是弄不明白你為何對每一件事都欣然接受,僅僅是由於你置身西藏?!”
康維點點頭,即使心裏很明白,他也無法忍住去讚同一個精辟的觀點,“這是一個非常敏銳的評論,馬林遜。我覺得真理便是在毫無實際證據的條件下相信事物,我們全都傾向於我們所發現的東西是最具吸引力的。”
“那麼,倘若在你半死不活之前,我能夠看到關於生存的任何具有吸引力的東西,算我見鬼了。如果讓我做選擇,給我短暫而又快樂的一生就好。那些關於未來戰爭的東西對我而言,聽起來非常空洞。一個人怎麼會曉得下場戰爭何時爆發,或者將會是如何呢?所有關於上一場戰爭的預言不都是錯的嗎?”康維沒有作答,馬林遜補充道:“總之,我都不會相信所謂事情是必然的說法。而且即使真是必然的,我們也沒有必要為此亂作一團。天知道,倘若我不得不參加戰鬥,我最可能被嚇死,但比起在這裏埋沒我自己,我更願意麵對戰爭。”
康維微微一笑:“馬林遜,你真有絕招來誤解我。當我們在巴斯庫時,你覺得我是個英雄,但此時你將我視為一個懦夫。實際上,我兩者都不是,當然了,盡管這並沒什麼關係。如果你願意,當你返回印度時,你可以告訴人們我決定留在一個西藏寺廟中,因為我擔心另一場戰爭將會發生。可那根本不是我的理由,但我絲毫不懷疑,那些覺得我瘋了的人們會這種相信說法。”
馬林遜相當悲傷地回答道:“那太愚蠢了,你知道,像那樣說你。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不會說傷害你的話,你完全要相信這點。我不能理解你,我承認。但,但我希望我能。哦,我希望我能。康維,我不能幫你嗎?沒有任何事情是我能說或者能做的嗎?”
隨後便是一片長久的寂靜,最終康維開口打破了沉默:“隻有一個問題我希望問問你——你會寬恕我這種非常無禮的行為吧?”
“可以。”
“你是愛上羅珍了嗎?”
那個年輕人慘白的臉迅速變為一片緋紅,“我敢說我是的。我清楚你會說這是荒誕不經又不可思議的,也許真是如此,但我無法抑製我的感情呀,”
“我根本沒覺得這荒誕不經。”
這種爭論在來回顛簸後似乎漸漸駛進了港灣。康維補充道:“我也無法抑製我的感情呀!而你和那個女孩碰巧是世界上我最為在意的兩個人,盡管你可能覺得我非常古怪。”突然間,他站起身來在屋子裏踱步,“我們已經說了我們能說的一切了,不是嗎?”
“沒錯,我認為是這樣。”馬林遜以一種突然湧現的急切之情繼續說,“哦,所有這些都是愚蠢的廢話,關於她不再年輕的說法,也是愚蠢又恐怖的胡言亂語。康維,你不能相信啊!這太荒唐可笑了。它如何能夠真的代表任何東西呢?”
“你又如何當真清楚她還年輕呢?”
馬林遜半扭過身,臉上呈現出一種羞怯之態:“因為我確實清楚……也許對此你想的比我少…但我確實清楚…恐怕你從來不曾適度地理解她,康維,她表麵冷若冰霜,但那是在這裏生活的結果,這裏將全部的熱情冰凍了。但她的熱情還在。”
“她的熱情將要解凍了嗎?”
“沒錯,可以這麼說。”
“她還很年輕,馬林遜,你對此這麼確定?”
馬林遜溫柔地回答道:“上帝,沒錯,她就是個小女孩。我為她深感遺憾,我認為我們兩個人彼此吸引。我不覺得這有任何值得害羞的地方。其實,在類似這樣一個地方我覺得這大概是曾經發生過的最正當不過的事……”
康維來到陽台上,凝視著熠熠生輝的卡拉卡爾山的霧靄,月亮高高地升起在一片風平浪靜的海洋上。他突然感到一個美夢已經慢慢消散,仿佛所有太過可愛的東西第一次觸及現實時便會消失一樣,整個世界的未來將會用青春以及愛的天平來衡量,它將會輕如空氣。而他也清楚,在自己的世界裏駐紮的他那靈魂已經成為香格裏拉的縮影,而這個世界也置身危險當中。因為正當他令自己鼓起勇氣時,他看到他那想象的通路在猛烈的衝擊下已經變得扭曲不堪,那些亭台樓閣已經搖搖欲墜,所有這一切都會幻化為一片廢墟。他隻是有幾分不開心,可他覺得自己正憂傷地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他是否已經瘋了,還是頭腦清醒;要不就是已經清醒了一段時間,而現在再次瘋了。
當他轉過身後,他便不一樣了;他的聲音更為尖厲,幾乎就是粗魯;他的臉有點扭曲,他看起來遠遠勝於在巴斯庫曾經是個英雄的康維。為了付諸行動,他咬緊牙關,以一種突然出現的全新的機警神情麵對著馬林遜。“倘若我和你一起走,你覺得你能設法略施小計,弄根繩子來嗎?”他問道。
馬林遜迅速跳了起來。“康維!”他哽咽著大喊道,“你的意思是你會走嗎?你最終下定決心了?”
當康維一為旅程準備好,他們便離開。這次離開是出奇地簡單,與其說逃跑,倒不如說是離開;當他們穿過月光中的橫木障礙物以及院落中的陰影時,沒有任何意外發生。平常人可能會認為這裏根本沒有任何人,康維仔細思考著,但這樣的空虛感立刻就變成了內心的一片空白。同時,馬林遜始終都在對於旅程絮絮叨叨,盡管他很難聽進去。他們那長長的爭論在行動中就這樣結束了,這是多麼奇怪啊,這座神秘的聖殿應該被它如此愉悅的發現者所拋棄!的確,不到一小時之後,他們在一條通路的拐角處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最後看了看香格裏拉。他們下麵那深邃的藍月穀仿佛一朵浮雲,對康維而言,那些星羅棋布的屋頂,穿過一片朦朧,呈現出一幅漂浮般的模樣追隨著他。現在,在這個時刻,是該告別了!而馬林遜被陡峭的上坡路弄得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大口喘著氣說道:“好夥計,我們幹得不錯,繼續!”
康維微微一笑,但沒有回答;他已經在為翻過刀削一樣的橫斷山崖而準備繩索。這是真的,就像那個小夥子所說的那樣,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但這僅僅是他那內心中所剩下的東西;那渺小而又活躍的片段現在主宰著他,而其餘的則構成了難以忍受的空虛。他是在兩個世界當中的遊蕩者,必須永遠遊蕩下去;但現在,在一種逐漸加深的內在空虛裏,他能感覺到的全部便是他喜歡馬林遜,而且必須得幫助他;就像成千上萬的人一樣,他命中注定要逃離智慧而去成為一個英雄。
馬林遜對於攀登懸崖非常緊張,但康維用傳統的登山方法幫他翻了過去,當最嚴酷的部分過去時,他們倚靠在一起,吸著馬林遜的香煙,“康維,我必須說你真是太好了!可能你能猜出我什麼感覺,我無法告訴你我有多高興……”
“倘若我是你,那麼我便不會去嚐試。”
長長地停頓過後,在他們重新上路之前,馬林遜補充道:“但我很開心,不僅為我自己,也是為了你,現在你能夠意識到全部的那些東西純屬一派胡言,這真是太棒了,能夠看到你重新成為真實的你,簡直太不同凡響了!”
“一點也不。”康維回應道,用一種出於他個人安慰的扭曲表情。
直到黎明,他們翻越了山嶺,即使那裏有任何崗哨,他們也能順利通過。盡管對康維來說,這條路在真實的情況下,隻能被適度地看守著。不久,他們便抵達了高地,被呼嘯的大風吹得像一根幹淨的骨頭,在一個緩和的下坡之後,腳夫的營地已進入眼簾。然後所有的情況都像先前說的那樣,他們發現那些人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這些身著裘皮還有羊皮、身材強壯的家夥們,在寒風中蜷縮著,都渴望著開始前往向東1100英裏之外在中國邊境線上的稻城府(四川省稻城縣)的旅程了。
“他與我們一起走!”當他們看到羅珍時,馬林遜便興奮地大叫道。他忘了她不懂英語;但康維翻譯了一下。
對他而言,這滿族小姑娘似乎從來不曾看起來如此容光煥發。她給予他最為迷人的笑容,但她的眼裏全是都是馬林遜那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