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接近結尾時,他感到很愜意;他覺得終於挨過去了,非常高興。畢竟,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當他說完後,他冷靜地抬起頭來,自信他做得非常好。

但在漫長的等待之後,馬林遜隻是用他的手指敲著桌麵:“我真不清楚要說什麼,康維……除非你完全瘋了……”

隨後是長久的寂靜,在此期間,這兩個人便在大相徑庭的心境中,凝視著彼此——康維覺得孤立無援,而且很失望,而馬林遜則置身於狂熱、坐立不安的局促當中,“那麼,你覺得我瘋了?”最終,康維說道。

馬林遜爆發出一陣神經兮兮的哈哈大笑,“好吧!在類似這樣的奇聞之後,我他媽真的隻能這麼說!我的意思是……哦,真的…完全是胡言亂語……我似乎都完全不用對此爭辯了。”

康維望著他,聽著這大驚失色的言語:“你覺得這是一派胡言?”

“好吧……我還能如何呢?我非常遺憾,康維,這是非常惟妙惟肖的論述——但我無法看出來任何一個頭腦清醒的人怎麼就能夠對此沒有絲毫懷疑呢。”

“那麼你仍然覺得我們是被一次盲目的意外事故帶到這裏的?是某個瘋子製訂了周密的計劃,以便劫持一架飛機逃跑,然後飛行1000英裏,就是為了開這個大玩笑嗎?”

康維遞過去一支煙,另一個接了過去。這時,片刻的停頓似乎是他倆都很感激的。馬林遜最終回答道:“看看,一點點地爭執這件事沒有絲毫好處。實際上,你的理論就是,這裏的人稀裏糊塗地將某些人派到世界各地,去誘騙一些陌生人,因此那家夥有意去學習飛行,等待時機,直到碰巧有架合適的飛機預計要與4個乘客一起離開巴斯庫……那麼,我不是說這完全不可能。盡管對我而言,它似乎荒唐可笑又有些牽強。倘若這是事實,那也許還值得思忖的,但當你硬將它附加於其他絕對不可能的各種類型的事上時——所有關於百歲年紀的喇嘛發現一種永葆青春的長生不老藥,或者你所說的無論什麼東西……那麼,這就令我感到驚奇,你吃錯藥了,就這麼回事。”

康維微微一笑:“沒錯,我知道你會很難相信。也許我自己最初也是這樣——我幾乎記不起來了。當然,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故事,但我覺得你自己的雙眼會發現關於這個非比尋常之地的足夠證據。想想我們實際親眼看到的所有東西,咱們兩個人——在未被探索的群山當中有一個迷失的山穀,有一座喇嘛寺,其中還帶有一個收藏歐洲書籍的圖書館……”

“哦,是的,還有一套中央供暖設備,現代化的抽水馬桶,下午茶,以及其他的每一件事——我知道,這些全都非常令人驚奇。”

“哦,那麼你對此了解多少?”

“非常少,我承認。它完全是一個謎。但不存在什麼理由讓我去接受一種按自然法則來說並不可能的故事。你肯定相信有熱水浴室,因為你使用過它們;這不同於相信一個人有幾百歲的年紀,僅僅是由於他們告訴你的便是如此。”馬林遜再次哈哈大笑,但仍然並不輕鬆,“看這裏,這個地方把你的勇氣帶走了。我並不驚奇。收拾好你的東西,然後我們就走。一兩個月之後當我們在梅登餐館裏興高采烈的小吃一頓之後,我們就會結束這種爭執。”

康維平靜地答道:“我完全沒有欲望要回到那樣的生活中去。”

“什麼生活?”

“你正在想的那種生活……晚宴……舞會……馬球……所有這些……”

“但我從來沒有說任何關於跳舞和馬球的事情啊,不管怎麼說,這些有什麼問題?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你準備像其他兩個人一樣待在這裏?那麼,至少你不應該阻攔我徹底離開這裏!馬林遜扔掉他的香煙,突然猛地衝向門口,雙眼冒著火光:“你失去理性了!”他瘋狂地大喊道,“你瘋了,康維,這是你自己的問題!我清楚你總是很鎮定,而我總是很激動,但我現在頭腦清醒,至少,你現在神智不正常!在巴斯庫我加入你那邊之前便有人提醒過我,我當時認為他們是錯的,但現在,我能夠看出來他們沒錯…”

“他們當時提醒你什麼了?”

“他們說你是在戰爭裏塑造出來的人,而且自從那時開始,你便時不時地很古怪,我不是在責備你,我清楚你也沒有辦法,但天曉得我多痛恨類似這樣的談話…哦!我會走的,不管路途多麼令人恐怖和厭倦,但我必須要走,我已做出我的承諾。”

“為了羅珍?

“沒錯,倘若你想知道。”

康維站起身來,伸出手,“再見,馬林遜!”

“最後一次,你不走嗎?”

“我不能走。”

“那麼,再見了!”

他們握了握手,馬林遜離開了。

康維獨自一人坐在燈光下。對他而言,似乎有一句警言妙語銘刻進記憶裏:所有最美好的東西都是短暫而脆弱的,而兩個世界最終無法協調統一,其中一個一直以來就那樣被一根線懸在半空。在他思忖了一段時間之後,他看了看手表,現在是淩晨2點50分。

他還是坐在桌子旁邊,吸著最後一支煙。這時馬林遜回來了。這個年輕人以某種焦躁不安的神情走了進來,一看見康維,就站回到陰影裏,好像是在調整他的情緒。他沉默不語,在等了一段時間之後,康維說道:“喂,發生了什麼事,你為什麼回來了?”

這個問題將馬林遜引上前來;他脫掉他那厚重的羊皮外套,然後坐了下來。他臉色慘白,他的整個身體顫抖著。“我沒有勇氣,”他哭著說道,半嗚咽著,“在那個我們所有人都被綁上繩索的地方……你記得嗎?我已經到了那裏……但我沒有任何辦法。我對於高山峻嶺沒有辦法,而且在月光下它們看起來非常恐怖。我很傻,不是嗎?”他完全被擊敗了,有些歇斯底裏,康維隻能撫慰他。然後馬林遜補充道:“他們不用擔心,這些家夥在這兒,沒有人在陸地上會威脅到他們,但我的上帝,我哪天會用滿載著炸彈的飛機狠狠打擊他們。”

“你為什麼這樣做,馬林遜?”

“因為這裏需要土崩瓦解,無論它是什麼。它不健康,不幹淨,並且由於這件事情,倘若你那不可能的奇談是真的,那它會更令人痛恨!這麼多枯萎消瘦的老頭蜷縮在這裏,蜘蛛一般等待著任何一個靠近的人……太肮髒了……不管怎麼說,誰想活到這樣的年紀?你那高貴的大喇嘛,倘若他有你說的他的年紀的一半,那也是時候送他擺脫他的痛苦了。哦,你為什麼不願意與我一起離開,康維?因為我的原因,我痛恨去懇求你,但更加見鬼的是,我還很年輕,我們在一起始終是非常親密的朋友——比起那些可怕之人的謊言,我的整個生命對你而言,不名一文嗎?還有羅珍,她也很年輕,難道她完全沒有價值嗎?”

“羅珍並不年輕。”康維說。

馬林遜抬起頭,歇斯底裏地傻笑道:“哦,不,不年輕……一點也不……當然,她看起來大概17歲,你會告訴我,她是一個保養得很好的90歲高齡的人。”

“馬林遜,她1884年便來了。”

“夥計,你在說瘋話吧。”

“馬林遜,她的美與世上其他的美無異,存在於那些不知道如何評估它的人們的仁慈和憐憫中。它很脆弱,僅僅能夠生存在被愛護的地方。倘若將它從山穀裏帶出去,你便會看到它仿佛回聲一般慢慢消失。”

馬林遜粗俗地哈哈大笑,好像他的想法給了他信心。“我不擔心這個。倘若她在任何地方根本就是一個回聲的話,那麼在這裏她也隻能是個回聲。”他停頓後補充道,“這類談話不會將我們帶到任何地方。咱們最好停止全部詩情畫意的東西,回到現實中來。康維,我想幫你,我清楚,這一切純屬一派胡言,但我要說服你,隻要這會對你有好處。我會假裝認為你曾經告訴我的一些事情是真的,但還是需要仔細查證。現在,你認真告訴我,關於你的這個故事,你有什麼證據嗎?”

康維沉默不語。

“僅僅是有人對你編了個荒誕不經的謊話,即使出自一個完全可靠、而且你這一輩子都對他很理解的人之口,你也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便接受這類事嘛。對這樁事,你有什麼證據?迄今為止,我能夠看出來,完全沒有。羅珍曾經告訴過你她的故事嗎?”

“沒有,但……”

“那麼,你為什麼要相信從其他人那裏得到的消息?就說長生不老這件事吧——你能指出一個單一的外界的實例來支撐它嗎?”

康維想了片刻,然後提及了布裏亞克曾經彈奏過的那些不為人知的肖邦作品。

“這是一件對我而言毫無意義的事情——我並非一個音樂家。但即使它們是真實的,難道如果他以某種方式得到它們,而他的故事不是真的,這不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