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此一事,就與以前大不一樣了。汎秀輕輕歎了聲,既有些得意又有些失落。
跟著河尻向內行進,拐了幾個彎,進了城主的居所。
接見的地方,並不在議事廳裏,反而是信長臥室旁邊的一處偏廂。
廂內信長坐在中間,如傳說中一般“躺在歸蝶腿上”,左邊是兩個少女,其一是信長的妹妹犬公主,另一人不曾相識。丹羽獨自坐在右側。
汎秀進門先見了禮,而後無需招呼,就坐在丹羽身旁。
信長目光掃視,神色中頗有幾分興奮和自豪。
“今日要說的事情,你二人自然心知肚明,想必也不用明說吧!”
丹羽和平手點頭稱是。
“嗯……”信長伸手彈了彈須上的灰塵,頓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武家兒女,婚姻往來皆不由自主,但若遠嫁他國未曾謀麵的人,卻也太過殘忍。所以我也讓你們先前有些了解,再作決定……”
終於說道此事了。汎秀心下有些複雜,一時間難以自持。雖然早有預料,但當麵聽他說出來,終究還是兩碼事。
“五郎!”信長喚了丹羽的名字,“我這個侄女如何?現在拒絕的話,還是來得及的!”
丹羽起身,平伏下去施禮:“臣受寵若驚。”
“那甚左呢?”
“亦如丹羽殿所言。”
……
又詢問了幾句今日茶會的話,丹羽和兩位公主退了出去,汎秀卻被信長留下。
“很意外嗎?”
信長方才的慵懶和笑謔全部消失,神色突然嚴肅起來。
“天恩行健,非人心能測。”
汎秀回了一句空洞的恭維。
“斬殺敵將,隻是匹夫之勇。選擇伏擊的時機和位置,也不過是將才罷了。最難得的是居於一隅而心懷天下。”
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回話,隻需做個聽客就好。
“接下來我會給你一些積攢功績的機會。下去之後,就把檢地、樂市和刀狩的政策寫成狀紙呈上來,打下岩倉之後,這件事情交給你辦。”
“下臣多謝殿下。”
……
從城中出來,已經入了夜,估摸著柴田宅的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於是獨身拜訪。
出仕了三年之後,也算是打下了一點名氣,柴田家的侍衛認出了汎秀,不用問詢就進屋通報,隨即引進了門。
此時離稻生合戰不到半年,按說柴田應該正處於不得意的階段,然而踏進了玄門,迎入眼簾的依然是那個豪爽的笑臉。
汎秀先施了禮,柴田卻不回話,隻盯著汎秀的雙手。
“平手大人可是今日第一個空手前來的客人啊!”柴田故作不悅。
汎秀早有準備說辭,是以欠了欠身,神色不變。
“來的時候,也是考慮了再三,刀劍武具,美酒陳釀,大人的收藏遠勝於汎秀,自然無顏出手。而書籍畫卷之類,恐怕大人又看不上……”
“哈哈哈哈……”話未說完,柴田已經大笑起來,“雖然我勝家的確就是不通風雅的鄉下人,不過敢這麼直說的晚輩,大概也沒有別人了!”
汎秀亦回以笑容。柴田是個很典型的東國武士,在私下的場合,從來不掩飾自己豪放武勇的一麵,還會以之為榮。這就像信長並不懼怕別人評價他為魔王一樣。
談笑數語,柴田又突然轉了麵容,輕歎了一聲。
“稻生的甚左,單槍匹馬挑落敵將,勇量尤甚我當年。隻是沒有想到……看得卻不如你們這些後輩清楚。”
雖然省略了名詞,但話語的意思,聽著心知肚明。汎秀思索了片刻,答道:“先父常說,柴田大人忠人之事,與奸邪之輩大異。”
“奸邪?”柴田聽了這句恭維,卻無半分喜色,反是緊皺起眉。
“當日柴田大人與家兄雖然各事其主,但卻互贈刀劍和獵鷹,也是武士應有的氣量,隻可惜……”
“……”柴田猛然抬起頭,驚詫不已。
“……為奸人所趁,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柴田默然。
“那封書信……”
“是。”
於是心照不宣。
“讓武藏大人(織田信行)身邊出現這樣的事情,實在是我的失職。”柴田突然重重歎了一聲,說話的語氣,儼然是把汎秀當作同輩的交談者,而不是晚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