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虎哉大師,可否明言,如何才是攻心之道呢?”
平手汎秀頗有興趣地問道。攻心之道,的確是織田家打下美濃的方法。
宗乙和尚朝著北方望了望,而後輕歎了一聲。
“要用武力平定美濃這等大國,至少需要十載春秋,其後安撫治下,又要三五年功夫,反倒不如利用對方的間隙。”
“可是齋藤家目前欣欣向榮啊!”
“唉!左京大夫(齋藤義龍)雖然是一代英傑,但卻也給美濃治下留下頗多隱患啊。”
齋藤義龍留下的隱患?這如何說起呢?
“敢問大師……”
汎秀欠身問到,動作開始有些恭謹了。
那宗乙和尚卻依然是心不在焉的神情。
“左京大夫,因為昔年的作為(反叛幹掉了自己的父親),名不正而言不順,為了博取人心而善待家臣,又引入了宿老合議製,這本是善政,然而對於後繼者卻反而成為阻礙。”
“噢?這從何說去呢?”
“重臣的發言力太高,自然就讓幼弱的少主難以掌握啊!已經嚐到甜頭的家臣,隻會要求進一步的權力,如果主家退讓就會大權旁落,如果要從重臣那裏收回權柄,內部傾軋恐怕難以避免,再加之左京大夫為了確保嗣位繼承而大幅壓製一門眾的勢力……”
這一番話讓平手汎秀立刻想到曆史上的武田家來,情況倒是與齋藤頗有類似之處。齋藤道三、武田信虎苛待家臣,其子代其自立後以善政收攬人心,卻在後繼方麵留下隱患,導致尾大不掉的重臣團與新主之間的對立,最終禍及子孫。
“虎哉大師所言甚是啊!若大師肯出仕的話,附近的大名定然趨之若鶩。”
“啊,貧僧閑散慣了,恐怕是過不了武家的日子的。”
話語十分堅定,似乎是毫無可以協商的空間。
想想這個名字,在曆史上似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大概是當真不願意出仕吧!
平手汎秀也沒有堅持,而是立即轉化口風問道。
“那對於東美濃,大師又有何高見呢?”
宗乙和尚瞥了汎秀一眼,仿佛是有些不滿地搖搖頭。
“對於這個監物殿其實早有看法的吧!又何必誆我的話呢?”
真是直言不諱,這份脾性的確不適合作武士。
汎秀倒是毫不在意地一笑。
“不錯,東美濃山路崎嶇,豪傑林立,大軍行動不便,難以力取,而隻宜籠絡,可是目前似乎並沒有找到合適的渠道。”
這次倒換成對方沉默了。
一般說起美濃的時候,所想到的多半是西部的平原地帶,而東部的山區卻會被忽略。那片地域生產力不高而且地形複雜,雖然很難產生強勢武家勢力,卻也易守難攻,是以素來獨立性很強而且權力分散。
在攻打西美濃的同時,若能結交東美濃以圖側翼平安,那是再好不過。可是織田家與那裏的豪族國人們,並沒有什麼交情。麵前這位和尚的老師是美濃的名僧,這點人情手段該是有的。
良久之後,虎哉宗乙輕輕點了點頭。
“東美濃遠山氏分為七家,以岩村為首,而現在有力者還有苗木、明知這兩家,都與我崇福寺有些交情,若是監物殿有意的話,我可以代為說和。”
“那實在是感激不盡了。可是大師身在美濃,卻突然為尾張擔任中間人,這樣好嗎?”
“想必您也聽說,左京大夫(齋藤義龍)的身體已經……”
“原來如此。”
汎秀施了一禮,又道:
“大師真的不願意出仕嗎?並非每家大名都要求家臣兢兢業業,至少本家就是隻注重實用而不重視法度規矩的人。”
“織田大人雖然不錯,但是不合貧僧的脾性啊!倘若監物殿您這樣虛懷若穀的人,倒是可以考慮,然而……”
“如何?”
“恩師尚在,實在不能棄之而去。”
“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過貧僧倒還有一事,要厚顏請求監物殿。”
宗乙和尚突然一反常態,彎下身子施禮。
“願聞其詳。”
“監物殿,何不信奉我禪門的臨濟宗呢?”
那個中年僧人,一反方才淡然慵懶的樣子,興致勃勃地推銷信仰。
“這個麼……在下恐怕受不了清修啊!”
汎秀委婉地回答。要讓他像這個時代的人那樣皈依在某派神佛門下,實在是很難。而且長遠來看,這種事情日後會對宗教態度產生很深的影響,必須謹慎從事。豈能因為對方一句話就改變態度呢?
“您無需做什麼功課啊,隻要宣傳信奉臨濟宗就可以了。”
虎哉宗乙擺了擺手,繼續勸誘到:
“我臨濟宗早已失勢了,既無力蓄養僧兵對抗領主,也難以發動農民一揆,絕對不會威脅武家統治。若是您信了日蓮或者天台這類宗派,一定會擔心他們尾大不掉吧!更勿論淨土真宗(一向宗)這類邪派……”
一旁的沢彥禪師卻是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攔道:
“宗乙!你這副樣子,還算是佛門中人嗎?”
後者毫不在乎地搖了搖頭。
“佛祖不用吃飯,但佛門卻是要吃飯的。何況……”宗乙的神色突然嚴肅起來,雙手合十,露出幾分寶相莊嚴之意。
“不出逛語,亦是佛道。”
最後那一句話,方才顯示出“甘露門下二人”的氣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