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程靖夕看見窗簾拉得不那麼整齊,他就順便那麼一整窗簾,然後自然就看見了窗外的我。二是我在樹上睡得迷迷糊糊時被冷風吹醒,就半昏迷狀態自行爬回去,往熟悉的床墊上一躺,呼呼大睡。當然了,這兩種情況都是圍繞在程靖夕在沙發上睡完一輪回到房間的前提下。但以我對程靖夕的了解,一般第一種情況,他不叫保安都是大慈大悲了,可能看著過去的份上給我留點臉麵,就毫不猶豫地扣死窗戶,拉上窗簾,裝作沒有看見我。
所以,綜上所述,能夠說服我及大眾的,就隻有第二種情況了。隻是不知道,昏睡的那幾個鍾頭裏,我有沒有憑著本能對程靖夕做什麼……
腦子裏應景地浮現出一副香豔畫麵,我搖了搖頭,拍拍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宋初慈,你這個色女。”隨手拿了幾件衣服,鑽進了浴室裏。
溫熱的水從頭淋下,我舒服地歎了口氣。
這所房子的洗浴設施沒有老宅那樣先進舒適,僅有個蓬頭,但比起從前連蓬頭都用不上的日子,還是要好太多了。知足常樂,這是過去老宋教會我的人生第一堂課。
蘇荷的電話打過來時,我正在吹頭發,關掉吹風機的刹那,聽到電話鈴聲,急急忙忙就往外跑。浴室的排水設施做得不夠好,滿地的積水,我一個沒留神,鞋底打滑,摔了個屁股開花。
我廢了半天力才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去接電話。話都沒說,蘇荷就如轟炸機般羞辱起我來:“哎喲,您可真是大駕啊,您倒是不接啊,我蠻想試試連續300個電話能不能把手機炸了。”
我懶得搭理她,我說:“有話快說,有屁就放。”
“屁沒有,話倒是有一句,我爸公司周年慶,你過來一起吃個飯吧。”
“我沒空啊。”
“你一無業遊民都好意思說沒空了?你讓我們這種辛勤勞作的老百姓情何以堪啊,少廢話,把自己拾掇清爽了,半個小時後我來接你。”
沒等我繼續推辭,蘇荷就掛了電話。我看著電話上十三個未接來電,無奈地吐了口氣,吹了吹擋住眼睛的頭發,按照蘇荷電話裏交代的那樣,開始拾掇自己。
當年對程靖夕窮追猛打時,我在化妝這一行上算是收獲頗多,那會兒為了短時間內訓練出化妝的基本技巧,我就連出門買瓶水,都要認真化上一遍,什麼打底眼線啊,絲毫都不馬虎,這就造就了我如今五分鍾搞定日常妝的神技。
我對著鏡子往屁股上青紫的地方抹了點消腫化淤的藥酒,再慢吞吞換好褲子,走下樓。
蘇荷還沒有到,我就站在院子裏的梅樹前研究了下樹枝的長勢和花朵的瓣數,不多久,蘇荷的電話又打來了。
“你自己走出來吧,你這巷口不知誰在這停了輛車,巷子本來就窄,這一擋我的車開不進來。”
掛了電話後,我一瘸一拐地往外走,離巷口還有一段距離時,就看見蘇荷口中擋道的車,一輛無牌照的黑色賓利。
抬頭望了眼這片古樸平房,牆麵斑駁不堪,已難辨認出從前的顏色。牆根青苔密布,牆縫裏還有些綠色的小草盎然生長,黑色瓦簷也飽經風霜,呈現灰蒙之色,我由衷感歎,真人不露相啊,這可真是塊臥虎藏龍之地啊!
“嗶——嗶——”兩聲尖利的喇叭聲後,蘇荷更尖一點的聲音傳來:“宋初慈,愣啥呢,趕緊上車。”
她的紅色TT就停在巷口,一隻手搭在眉骨處,一隻手對我招了招,朝後頭打了個手勢。
“來了來了。”又對著賓利的車窗整了整劉海,我費力加快步伐,剛坐進車裏,門還沒關好,車就嗖地一聲躥了出去,我因為慣性整個倒在車背上,剛好撞到了屁股上的淤青處,我揉著屁股齜牙咧嘴道:“趕著去投胎呢。”
蘇荷回過頭瞪著我:“你怎麼那麼沒口德,咱倆都還在車上呢少女!”
她這麼一個動作可把我嚇得忘記了屁股的痛,我可不想真去投胎了,連忙說:“你看前麵,別看我,小的錯了,小的掌嘴。”立馬意思意思地拍了拍臉。蘇荷這才滿意地把頭轉過去:“你晚一步上車,後麵那倆如狼似虎的交警就要上來開罰單了,我一來這兒,他們就掐著表盯著我瞧。”嗬嗬笑了兩聲,又繼續道,“也不瞧瞧姐姐我是什麼人物,想往我腦門上貼罰單,再去修煉個幾百年吧!”又從後視鏡裏望了望我,“話說回來,你怎麼走路跟一瘸子似的,能走正常點麼?”
我沒好氣地說:“我把屁股給摔了。”
“噗,喜聞樂見啊!”蘇荷樂起來,瞧她那小樣兒,就差沒拿兩朵大喇叭花手舞足蹈地跳啦啦隊操了。要不是她開著車,掌握著我的生死大權,我還真想也往她屁股上踹一腳,跟我做一對患難姐妹,看她還樂得出來不。
車開到一家金碧輝煌的酒店麵前停下,過去老宋帶著我來這吃過幾次,酒店號稱請的是大不列顛皇家禦用大廚,菜做的也確實好吃,分量卻少得可憐,價格更理所當然的高。總而言之,就是性價比低出平均線。老宋雖然不興奢侈之風,還略微有點唾棄,但大多數客戶都好這口,吃的不過是一個燒錢的氛圍。
蘇荷她老爹,恰巧就是個愛燒錢的主兒。
剛進大堂,我就看見蘇荷她老爹翹著個二郎腿,兩根手指夾著雪茄跟人說話,蘇伯伯保養做得好,頭發看不出一根白絲兒外,還梳得順溜順溜的,一副上海灘大梟似的。
蘇荷曾和我吐槽過她爹,她說:“一大老爺們,天天整得和娛樂圈年輕小姑娘似的,什麼針都往臉上打,還自以為打一針就年輕十歲了,天天衝我媽媚笑,給我起得一身雞皮疙瘩!是我太苛刻,還是他眼神不好,難道他沒有發現自己臉上的褶子和鬆垮的肌肉嗎!”
我就安慰蘇荷:“誠然,你並不是苛刻的人,我也看得出蘇伯伯臉上的褶子痕兒,但是,你想啊,誰沒個愛美之心呢,況且蘇伯伯當年又是個迷倒萬千少女的大帥哥,大概是不能接受自己會有老成這樣的一天,你身為他的女兒,雖說不上要你支持他這個行為,但至少要理解呀。”
話雖如此,但一想到若幹年後,同樣身為迷倒萬千少女的程靖夕,會像蘇荷她老爹那樣熱衷於美容,我還是打了個抖,心裏暗下決心,一定要給程靖夕樹立正確的生老觀。
同蘇伯伯打過招呼後,蘇荷就領著我上了電梯。
這個酒店還有個金貴的地方就在於,它每一層電梯打開,都是一個獨立風格的大宴廳,就跟樓盤廣告裏,一梯一戶一個概念。
蘇伯伯的公司包了酒店七、八兩層,我們在八層停下,電梯門剛一打開,就看見一金發碧眼的外國帥哥咧著口白花花的牙衝我倆笑。
我愣了愣,小聲問蘇荷:“你家公司現在麵向國際發展了?連外國員工都有。”
蘇荷不動聲色地往我腰上掐了一把,悄聲說:“還不是為了你。”
“啊?”我一時沒懂,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此時,外國帥哥已走到了我們麵前,蘇荷沒有再搭我話,衝外國帥哥伸出手:“嗨,Jensen。”
“嗨,蘇荷,你好,”外國帥哥一口標準的京片兒,“這位美女是?”
現在來中國發展的外國人日漸增多,漢語也走向世界,成為世界最博大精深的語言。各衛視的漢語節目也如火如荼的,像我們國人,各地方言影響嚴重,比如像我這種,就N和L怎麼都分不清,時常成為小夥伴們嘲笑的對象。所以,大街上隨便一個外國人說普通話的水平可能都比本地人要高,我早見怪不怪了。
“我叫宋初慈。”我禮貌地朝他伸出手。
Jensen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點點頭,領著我們往前走。周年慶已經開始,穿過華麗的紅木大門,裏麵是西裝和晚禮服的海洋,服務生端著各類酒和佳肴穿梭在人群之中,一片紙醉金迷之景。
蘇荷到底還算是我的好姐妹,知道我屁股受了傷,特地找了一墊高的軟椅給我坐著。
蘇荷晃著酒杯裏的紫紅色葡萄酒和我貧:“瞧瞧你這特殊待遇,一看就知道你身份不一樣,怪不得那麼多人往你這看呢。”
我往嘴裏送了一塊檸檬蛋糕,說:“去去去,往這堆穿晚禮服的美人裏一站,我這一身大衣牛仔褲就是另類好嗎,他們估計以為我是沒穿製服的服務生吧,要不是你蘇大小姐站在我旁邊,我早就給趕出去了!”斜前方一紅衣美女同我眼神撞在一起,下巴一挑,拋過來一個風情萬種的小白眼,我大度地別過眼,打量了一下蘇荷,方才她披著一件長款羽絨服我沒在意,沒想到脫下羽絨服後裏麵竟是一件黑色的小禮服,她居然不告訴我,心機何其之深啊!
我拿起酒杯上的櫻桃,丟進嘴裏,抬手順著蘇荷從頭到腳意思了下,瞪著她道:“你怎麼沒告訴我要穿禮服啊?”
“我不告訴你當然是有理由的,咳,”她神秘地看了我眼,攏起手放在下唇咳了聲,“Jensen就喜歡樸實的女孩子啊。”
我手一抖,剛送到嘴邊的布丁掉了下來。
蘇荷笑得奸詐:“Jensen,是我爸公司之前請的一個模特,你看到啦,小夥長得特好,在模特圈裏可受歡迎了,不分國界老少通吃,我是這麼想的,你看,咱亞洲人的臉裏,你就看上了一個程靖夕,對其他亞洲臉不感冒,那麼,換張歐洲人的臉,興許你就來電啦,我之前也和Jensen說過你的情況,人家對你們這類文縐縐……”
蘇荷還在誇誇其談,眼風裏瞧見Jensen端著兩杯酒還模特範十足地朝我們走來,一臉如沐春風地笑,我就抖了抖,咕嚕一下咽掉剛才由於太過震驚含在嘴裏的半口布丁,轉身就往門口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