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靖夕撿起藥瓶看了眼:“是安眠藥和抗抑鬱的……他吃得多不多?”
蘇荷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攔不住他,我讓他不要吃那麼多,可他說不吃就會睡不著。他做噩夢,他很痛,他痛得把自己舌頭都咬傷了。小慈,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怎麼辦?”我摸出手機,哆哆嗦嗦地說,“叫救護車啊。”
程靖夕抓住我手:“我們自己去,救護車來的話,隻會讓酒店門口的記者更有素材亂寫。”
他讓小助理換上蘭西的衣服,然後Carry和幾個工作人員簇擁著小助理從酒店正門離開,吸引記者的注意力,而我們則帶著蘭西從酒店廚房的通道離開。
去醫院的路上,蘇荷跟我說了事情的經過。
她仇恨地說:“小慈你想不到吧,你一定想不到這麼多料是誰爆出來的!我早就說過她回來接近蘭西是帶有目的的,我以為她隻是利用蘭西上位,可我沒想到,她是要讓蘭西身敗名裂,再也不能在這個圈子待下去!”
我聽得一頭霧水:“你把話說清楚點,什麼意思,她是誰?誰要讓蘭西身敗名裂?誰和蘭西這麼大的仇?”
蘇荷冷笑:“還能有誰,是葉笑笑!”她看了眼躺在後座昏睡的蘭西,苦澀地說,“你知道他為什麼傷心成這樣嗎?被最愛的人背叛陷害,是我也受不了。葉笑笑,不,我該叫她千葉映了。你知道為什麼這幾年蘭西都沒有公開和她的關係嗎?是因為她不願公開!她冠冕堂皇地說,怕公開關係會影響蘭西的星途,而蘭西也相信了她的鬼話。就在不久前,她被記者挖到醫院的人流單,可她居然說那孩子是蘭西的,聲淚俱下地寫了一篇長微博,說自己其實和蘭西年少時認識。為了替他鋪路,她犧牲自己去陪老板,才讓他踏入娛樂圈,而自己則因此被他嫌棄分手。多年後重逢,蘭西已是名聲大震的一線小生,她隻是在邊緣打滾的小角色,蘭西找她複合,她同意了,但是蘭西不願意公開,說要等到三十五歲後才公開。她居然不要臉地說自己懷了蘭西的孩子,但是蘭西讓她打掉孩子。她睜著眼說瞎話,也不怕會有報應嗎?!蘭西已經快半年沒有和她見麵了,孩子怎麼可能是他的。她這個聲明一發出來,一大堆微博名人、媒體人,甚至演員,都紛紛出麵以道德衛士的身份爆料蘭西,包括他造假的身份和名字,甚至還有記者去安寧巷采訪那裏的老住戶,從他們那裏挖出蘭西的身世,包括他的母親,他的父親……”
蘇荷說到最後聲音都因為激動而顫抖嘶啞,我也被嚇蒙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以前我看那些勾心鬥角的電視劇,還嫌棄誇張,心想我們的生活那麼單純哪裏會有那麼多事。可藝術都是源於生活,此話一點都不假。
還是,那些人,戲演多了,已經分不清什麼是真實和虛假,連自己的人生都要演。
我想不通,蘭西那麼善良的一個人,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對待?為什麼葉笑笑滿口謊言虛假,卻能好好的?
蘭西被送到醫院,剛檢查完,醫生就把我們罵了一頓,說安眠藥和治抑鬱症的藥都含大量對人體有害的東西,哪能讓蘭西把藥當糖吃。他再這麼吃一段時間,都要把身體吃壞了。
我和蘇荷垂著頭,病床上的蘭西,臉頰消瘦,五官深陷。然而雪上加霜的是,Carry打電話告訴我們,蘭西代言的許多家公司紛紛要求解約,如果他們堅持,蘭西不僅將會失去代言,還會賠償一筆巨額違約金。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所有的壞事都趕在一起發生了。
蘇荷安慰我說:“沒事的,我會幫他,我們做好最壞的打算,就是要賠錢。他沒有,我幫他還。”蘇荷轉身就打電話給她爸,可她爸一聽是為了蘭西的事就大發雷霆地掛斷電話,她紅著眼看我,一臉焦急和無措。
我握著程靖夕的手,剛想要開口,他就低下頭輕輕吻了下我的額頭,說:“我知道,我不會看著蘭西不管的。我現在就去處理,你在這兒陪蘭西,等我的好消息。”
我心不在焉地目送他離開,心中卻盤算著另一件事。回頭看了眼蘇荷,她也正望向我,四目相投的那刻,我恍然覺得我們原來都在想著同一件事。
我和蘇荷從醫院離開後,在路邊上了輛出租車。估計那司機也看出我們的臉色不對,一路上把車開得飛快,闖了好幾個紅燈。
我和蘇荷站在SSW公司門口,盯著路過我們的每一個人,不知道等了多久,我們終於看見了我們來這裏要找的人——葉笑笑。
她身邊跟著幾個工作人員,紅紅的眼,像兔子般無辜和柔弱,一副佯裝憔悴的模樣。我看她那副樣子,一眼就知道她是裝給世人看的。那副無辜的表相之下,絕對是一張陰險的笑臉。我覺得一陣惡心,人的心怎麼可以虛偽到這個地步呢?
葉笑笑也看到了我們,確切地來說,是我和蘇荷擋在了她的麵前,她身邊的工作人員以為我們是什麼狂熱影迷,不耐煩地驅趕我們:“不簽名不合照,快走開,保安!”
“別,她們是我同學。”葉笑笑看著我們笑了笑,側頭吩咐工作人員,“你們先去車上等我,我和老朋友敘敘舊,馬上就來。”
然後她笑著上前,一手拉住我,一手拉著蘇荷,笑著說:“你們來啦,走,我們去那邊聊。”
一走到外麵的花壇,我和蘇荷同時甩開了葉笑笑的手。
她也不惱,漂亮的臉洋溢著耀人的神采,如我所想那般,離開了眾人的視線,她的臉上就換上了得意的笑容。
蘇荷當時就沒忍住,揚手就想一巴掌甩在葉笑笑漂亮的臉上,可是被葉笑笑一把抓住了手。她抬起頭,挑釁地看著蘇荷說:“你果真是不長腦子,想打我?我臉上要出現任何傷,蘭西隻會死得更慘,不信你可以試試。”然後她狠狠地甩掉蘇荷的手,雙手環胸往前跨了一小步。
“很氣憤對不對?”她看著我們吃癟的樣子,笑了笑,“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也知道恨不得殺了我。沒錯,是我爆料給記者,也是我胡編亂造故意陷害蘭西,但那又怎樣?”
蘇荷握著我的手緊了又緊,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我也全身都在發抖,連聲音也在發抖,我憤怒地說:“你怎麼能這樣對蘭西?他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可以害他!”
葉笑笑輕蔑地笑了兩聲:“我為什麼不可以?”她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看著蘇荷,“蘇荷,你不是特別了不起嗎?仗著自家有錢拚命往蘭西身上砸錢,我就是要給你上堂課,有的東西,不是有錢就能得到的。你看我什麼都沒有,可我自己去爭取並且得到了,不管我是用了什麼方法,隻要最後我得到了,我就是勝利者。”然後她又轉過頭來看我,說,“宋初慈,你當初要是不玩那麼多花樣,安安分分將Umiss代言權給我,或許今天也沒有這些事。你以為你那樣耍我,我會咽得下這口氣?你們在享受家人朋友的寵愛時,我早就一個人在社會上打拚!你們從小養尊處優,沒經曆過大風大浪,所以就當我給你們上一堂課,不收費的。”
她捋了捋頭發,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特別好看,可這種好看在我眼裏卻很好的詮釋了何為蛇蠍美人。她輕蔑地看著我和蘇荷,笑道:“別整什麼錄音之類的小伎倆,我既然敢和你們說這些,自然早有準備。我帶了幹擾器,你們什麼也沒錄到。”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說,“我還要趕個通告,沒時間跟你們耗了。對了,替我跟蘭西說一聲‘對不起’吧,不好意思,是我利用了他。”
我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地說:“你就不怕會有報應嗎?”
她像聽見了什麼大笑話一樣:“你沒聽過,壞人一般活得比較久嗎?我覺得就算是報應,那也是幾十年之後的事了。既然你們那麼好人,我一定活得比你們久。”
然後她就轉過身,朝SSW大門的方向走去。
蘇荷罵了聲就要追上去,我一把抱住她,我說:“蘇荷你要幹什麼?”
“我要撕下她那層皮,我要讓所有人看看,她是什麼貨色!”蘇荷完全失去了理智,淚流滿麵,瘋狂地推著我,她的指甲深深摳進我的胳膊裏,這足以證明她有多恨葉笑笑。我痛得直喘氣,可我知道我不能放手,蘭西已經那樣了,我不能再讓我的朋友因為葉笑笑而出事,那隻會讓她更得意。
看著葉笑笑婀娜的背影,我不明白她怎麼可以在害得一個人身敗名裂後,還那樣的輕鬆,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忽然就不能理解這個世界了,我氣憤、我委屈,可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為我的朋友討回公道。
我隻能抱著蘇荷,懇求她:“蘇荷,別這樣,你冷靜點,我求求你。”
可蘇荷就像是聽不見一樣,瘋狂地衝葉笑笑的背影大罵,這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此刻形象全無,頭發散亂,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言語詛咒著另一個人。我知道其實她也和我一樣無助,她沒有辦法,隻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宣泄心中的憤怒和痛苦。
“你鬧夠了沒有?”
忽然間,蘭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方才還失控不已的蘇荷突然渾身一震,慢慢停了下來,她淚眼朦朧地回頭。蘭西站在我們的後方,還穿著那件白色睡衣,略長的額發遮住消瘦的眉眼,冷冷的光從細碎的發後如刀般射在蘇荷身上。
“還嫌不夠丟人,還是你覺得我還不夠慘?”他一字一句地問,言語裏盡是冷漠,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利刃,一刀刀戳著蘇荷身上。
我從來不知道,一向溫柔和善的蘭西還有這樣冷酷的一麵,連我都有些害怕這樣的他。蘇荷在我懷裏微微發抖,她說:“蘭西你別這樣,我隻是想替你討回公道……”
“我說了你別再管我的事了!”蘭西突然朝她吼了起來。
我嚇了一跳,連忙出聲勸道:“蘭西你這是幹嗎,你搞清楚,害你的人不是蘇荷。”
蘭西像是沒聽到我的話一樣,他由始至終都沒有看過我一眼,目光一直停留在蘇荷身上。他走到我們麵前,伸手掐住蘇荷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他:“你有你的人生,為什麼總要來幹涉我的?你好好去過你的人生不行嗎,你知不知道這樣,我真的很累啊。”
蘇荷痛苦地閉上眼,一聲接一聲地抽泣。
我當他弄疼了蘇荷,嚇得去掰開他的手,可他看上去沒使什麼力,我卻怎麼也掰不開,我抓著他的胳膊,哇一聲哭了出來,我說:“蘭西,你別這樣,你放開蘇荷,你怎麼了,你嚇到我了。”
蘭西微微一怔,慢慢放下了手。他看了看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說:“對不起啊,小慈。可有些話,有些事,我一定要做的,我怕我再不做,就沒有機會了。”
我還沒來得及細想他話裏的意思,他又轉向蘇荷:“為我討公道?你以為那些人爆料出來的事情都是空穴來風,胡亂編造的?我現在就告訴你,那裏麵至少有一半都是真的。娛樂圈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誰還能清清白白的。”
蘇荷猛然睜開了眼,拚命搖頭:“蘭西,不要……不要說……”
我也震驚地看著蘭西,我知道娛樂圈水深,每天都上演著許多肮髒的戲碼,但我從來沒有想過,在我心中和玻璃一樣透明的蘭西會染上一點塵埃。
蘭西笑了,可那笑容看上去就像哭一樣悲傷,他說:“蘇荷,我最討厭的就是你永遠都自以為是,現在是,從前也是。我進到這個圈子,完全就是你一手促成的。可你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去那兒?你把我推到那裏,讓我嚐到站在雲端的滋味,讓我再也不想從雲端回到地麵。所以,我隻有和其他人一樣,跳進那個大染缸裏,什麼顏色都往自己身上染。你以為葉笑笑做的那些事,我沒有做過?我其實和她一樣醜惡罷了。所以,我走到如斯地步,都是咎由自取。在這個圈裏,沒人不想紅,不紅就是死路,紅了,就是生不如死。我紅了,可這些年我過得都是生不如死的日子,而這些都是你造成的。蘇荷,是你一手將我變成了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蘇荷捂住耳朵,緊緊閉著眼,不停地搖頭往後退:“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
“為什麼讓我別說,你也覺得我惡心嗎?”蘭西輕柔地問,眼波裏洶湧的憂傷像是大海般深沉,“你不是喜歡我嗎?你為了我才答應嫁給靳褚佑,你不是說即使結婚了還對我念念不忘?你那麼愛我,為什麼現在不敢睜眼看一看我呢?我有讓你走的,為什麼你不聽,為什麼你非要追根究底,讓美好的東西變得麵目全非?為什麼你要讓我把僅存的那點自尊都拿出來,在你麵前踐踏,為什麼你連那麼一點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給我!你逼著我將自己華麗偽善的外衣一層層剝掉,給你看藏在下麵真實的自己。那麼現在,你看著這個滿身膿瘡、惡心的爛人,還會有感覺嗎?你不要騙自己了,連我都厭惡自己。”
蘭西說完後,隻有蘇荷崩潰的哭聲和我的抽泣聲。我朝蘭西伸過手,想碰一碰這個藏了那麼多傷口的男人,可他側身避開了我的觸碰。他笑得那麼悲傷,他說:“小慈,別弄髒了自己的手。我沒有父母,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把你當成我的妹妹,我希望你一生都活在美好裏,不用去麵對世界上那麼多肮髒的東西。可是抱歉啊,還是讓你看見了。”
我搖著頭說:“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在我心裏還是那個和我一起在大年夜看煙花吃烤豬皮的王小明。老宋依然是你的宋爸爸,我依然是你的妹妹,什麼都沒有變,我們離開這裏,離開娛樂圈,去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
“然後假裝一切都沒有變嗎?”他打斷我的話,垂下眼,“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都回不去了。”
蘭西悲傷地笑了笑,深深看了眼蘇荷,轉身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在蘇荷的尖叫聲中,咚一聲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