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開的第十二個年頭,他的視力突然變得很差,其實他早就發現自己看東西看得不大清了。隻是對於這些,他不甚在意,也沒什麼好在意的。他的世界裏早就看不見她了,他的眼裏也早就沒有了任何色彩,就算全盲,對他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
直到有一日,夜裏從噩夢醒來時,他一個沒注意就從樓梯上摔了下來,摔斷了腿。家裏的人被嚇得不清,尤其是他的小女兒,總愛搬出去世多年的妻子小初來讓他乖乖聽話。他不吃軟也不吃硬,偏偏就吃這一套。誰叫他愛慘了小初,就算她已不在人世,還影響著他。
去了醫院,醫生診斷了半天,說了很長一段話,聽得他厭煩不已。若不是女兒一直拽著他的胳膊,他早就甩手走人了,本就不是什麼大事。
說白了,他就是哭得多了,眼睛變差了,很可能會導致失明。
從前小初在的時候,即使是麵對她最後的告別,心如刀割時,他也不會哭。是因為,他知道有她在身邊,他的喜怒哀樂影響著她的,他不想叫她也難過。
可是,在她走了以後,他的眼淚變得廉價。
他再沒有什麼好隱藏,反正沒有了她,對他來說,怎麼都是一樣的。
一樣的孤獨,一樣的平淡,一樣的苟且偷生。
開始的這幾年,他常常會想,是不是他這一生過得太好強,總想著人定勝天的道理,掙紮著,改變著,他傷害了許多人,包括她和自己。所以上天才要懲罰他,帶走他的生命,他這一生的摯愛。
可這個懲罰,太重了。
他覺得自己像是死在了陽光裏,在她離開的那個春日午後。他再也聽不見、看不見了。從此,這世間所有的快樂情長,都同他無關了。
他的一生早已結束,而這餘生,太過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