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石擊水,漾漾其心(3 / 3)

“很久以前。”

“那後來呢?”

“後來沒讀完,就重新考了警校,再後來發生了點事,正好碰到秦院長。”

“和你的腿傷有關?”餘枳幾乎立即聯想到他的腿傷。

黎君槐並不想和她談這些,幹脆直接中斷談話:“這麼有精神,就下來自己走。”

餘枳隻得再次閉嘴,悶悶地趴在黎君槐背上,舉著手機,算是照明。

哪怕黎君槐已經走得很快了,卻還是沒有躲過那場早有預兆的雨,兩人回到木屋的時候,身上已經濕透。

一行人全在外麵等著,見他們回來,才算是把懸著的心給放下。

黎君槐難得沒有再說過餘枳,甚至在後麵兩天,念在餘枳腳傷,拿過她的相機,幫忙拍了些照片回來。

04

結束了這邊的事情回去,已經是一個星期之後,餘枳的腳在第三天消腫之後,繼續跟著他們工作,倒也沒耽誤事情。

一行人是晚上到的上關,本來說要各自將女生送回去,隻是餘枳卻態度強硬,硬是沒讓他們送,自己打了個車回去。

她並不想讓大家知道他是繼家太太的身份,這並不是什麼好值得張揚的事情。

一進門,她就看見繼管家迎出來,接過她手上的行李,順便說了一句:“先生在等你。”

繼許等她?從嫁進來開始,從來都是她等他,所以繼管家說完,餘枳就下意識地一緊張。

“我這兩天在出差。”知道繼許並不想知道這些,但餘枳還是兀自解釋。

繼許悶不作聲地打量著她,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最後卻隻說了句:“下周二的時間空出來。”

例行通知的語氣,沒有問候,沒有解釋,甚至沒有問她有沒有時間。

他們之間,就真的隻能說這些嗎?都是自己的事情,動不動就需要出差,一個月能夠聚在一起的機會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卻依舊疏遠至此。

“好。”她沒有拒絕,當然,根本不能拒絕。

得到回答,繼許就直接上了樓,連句再見都沒有說。

他們這樣,真不相信,當初居然是兩個人心甘情願結婚,如今在外人聽來還很恩愛的兩人。

直到當天,餘枳才知道,當天晚上,繼氏有一個慈善晚會,作為上關市的大公司,繼氏一直很注重外界的關注,每次都會資助幾個項目。

繼氏的事情,餘枳從來不插手,結婚三年來,知道餘枳不喜歡這樣的場合,繼許也從不強求她參加,甚至連理由都替她想好,這次倒是奇怪,居然親自通知。

不過即便如此,也沒讓餘枳怎麼操心,衣服是繼許命人準備的,請了造型師過來,甚至還是他親自過來接的。

哪怕滿肚子疑問,餘枳還是什麼都沒有問,她並不想把本就已經如履薄冰的關係,變得危機重重,何況繼許做事,不管是問不問,都不會改變。

聽說他已經讓餘柯回公司上班了,不知道是對餘柯的信任,還是試探,總之並沒有按照餘枳的話,給餘柯換崗位。

既然他沒有意見,那她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

在繼許牽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臂彎時,餘枳本能地想將手抽回,從未有過的親密,陌生得讓她緊張。

繼許的手像是看似親密地蓋著她的手,但是餘枳知道,他不過是怕她抽回手罷了,看吧,在她適應下來之後,他便迅速地將手收了回去。

今晚來的那些人裏,除卻繼許的幾個朋友,餘枳都不認識,看到這樣的場景免不了心裏一緊。

這樣餘枳免不了有些緊張,現在的她代表的是繼許,是整個繼氏,雖然早在嫁過來的時候,就有過預料,可鬆懈了這麼久,突然怎麼可能適應。

“我現在還可以後悔嗎?”她有些後悔當初答應得那麼爽快。

“身為繼家太太,早晚都要適應這些。”繼許安慰性拍了拍她挽在他胳膊上的手。

餘枳今天穿著一件露肩禮服,和繼許身上的那件西裝很配,可到底是晚上,還是有些涼意,被繼許這樣一握,突然出現的溫熱,讓她一驚。

他這麼說,是在告訴她,她必須要適應繼家太太這個身份,也要擔任起繼家太太的責任,還是說他對她的縱容到頭了,又或者,這就是讓餘柯回公司的另一個要求。

這裏的繼許,她感到陌生,能言善辯,周旋在那些或者攀交情,或是刻意刁難的世界裏,好像已經習以為常。

注意到黎君槐在的時候,晚會已經進行了一半,餘枳一直跟在繼許身邊和各種人打著招呼,並不是一件輕鬆事。

今天的他,穿著整齊的西裝,看上去成熟而又穩重,當然,他並不年輕,她沒有記錯的話,李召說過,黎君槐今年已經三十二了。

明明站在繼許身邊應該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是在黎君槐目光看過來的時候,餘枳竟然有一絲的慌張,好像是做了某件錯事,被大人抓到,焦急地想躲起來。

當然,繼許好像也注意到了他。

“沒想到黎專家能賞我這個麵子。”繼許走到黎君槐麵前,舉起手上的酒杯,打著招呼。

“分內之事。”黎君槐不卑不亢地和繼許碰了碰杯,似乎完全沒有多看他身邊的餘枳一眼。

潛意識裏,她並不想讓黎君槐將她和繼許聯係在一起,趁著繼許和黎君槐聊天的空當,她隨意尋了個說辭離開。

看來還是沒辦法適應這個身份,不然也不會在有認識的人出現的時候,會那麼不自在,在心裏,她到底並不覺得自己是繼太太。

當初千嘉就曾問過,明明不喜歡繼許,為什麼非要嫁進繼家。

她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繼家和餘家的關係,因為這是她當時能夠最快逃離餘家的方法,又或者,是餘慶說,繼許是個好孩子。

總之,她就這麼稀裏糊塗,卻又心如明鏡地嫁了過來。

“你結婚了?”

正在她想得入神的時候,身邊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餘枳被嚇了一跳,轉過頭時,看見黎君槐已經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

這裏算是整個大廳最偏的位置,甚至連燈都照不到多少,是個好將自己藏起來的地方。

“這好像不是一件非要拿出來到處宣傳的事。”餘枳稍稍鎮定後,不鹹不淡地答。

不是非要拿出來,黎君槐半眯著眼,揣測著她這句話的深意,別人恨不得巴巴往上趕的身份,她真的毫不在意?

早聽說今天繼許會帶著自己的太太出席,隻是沒有想到竟然是餘枳。

她到底是毫不在意,還是別有原因,從馬拉維的溺水,到今天說出這句話,她像是藏著很多事情,不讓任何人知道,也從不打算說出來。

可就是這樣的秘密越多,反倒讓他更想弄明白。

在進門時,他一眼就看見站在繼許身邊,笑著和別人打著招呼的她,刻意且不嫻熟,完全不適從,卻拚命融合的樣子,弄得他心像是被什麼紮了一下,微小的刺痛,卻弄得全身不舒爽。

他覺得此刻的自己有些陌生,也是,她並不比別人差,這個年紀結婚,也在情理之中,可心裏卻有種隱隱的失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是源於什麼,很久沒有觸動過的心,像是泛起不可預見的波瀾。

剛才見麵時,餘枳臉上一閃而過的緊張,他沒有錯過。

他忽然明白她為什麼要隱瞞馬拉維的事,也是,如果真讓人知道,繼家的太太,出差差點葬身異地,還不知道記者會寫成什麼樣子。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知道她已經是別人妻子的時候,他好像有那麼一絲的遺憾。

見他一直沒有說話,餘枳有些過意不去,畢竟隱瞞了這麼久。

“是不是覺得很意外,我也這麼覺得。”餘枳自嘲,“你看我哪裏有半點繼家太太的樣子。”

“繼家太太,該是什麼樣子?”黎君槐淡淡地抿了一口酒,意味深長地看著不遠處的繼許。

餘枳果真凝眉想了想:“反正不是我這樣,端莊大方也好,美豔動人也好,都輪不到我。”

“還真有自知之明。”

“李召沒來吧,這事你可千萬不要傳出去,我並不想太多人知道。”

“嗯,他在加班。”

看著黎君槐離開,餘枳舒了口氣,或許真的是黎君槐救過她幾次的原因,剛才一時間不知不覺地就說多了。

和繼家的事情,她連和千嘉都很少提,不想千嘉多心,同時也是尊重繼許,那是他們夫妻的事情,弄得盡人皆知,對誰都不好。

這邊黎君槐剛走,卻又迎來了另一個人,繼許朋友的未婚妻,也算是認識繼許很多年的人,餘枳見過幾次,總覺得她對自己說不上親近,倒也不算敵對。

“你居然會來參加這種晚會。”

“難不成看著繼許帶著別的女伴過來?”餘枳淡淡地笑著,喝了一口果汁。

那人也不在意:“你應該知道,你不來,他出席活動從來不帶女伴吧。”

是啊,繼許從來不帶女伴,這是整個圈子都知道的事,自從和她結婚之後,繼許參加任何活動從來不帶女伴,卻也從來沒讓她來。

餘枳無所謂地笑笑,知道對方不會真的為難她,繼許的朋友,對她總是客客氣氣。

“明明和桑雲的性格天差地別,卻總是給人一些錯覺,也不知道繼許是怎麼想的。”那人不滿地嘀咕了一聲,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緊找了個理由離開。

桑雲?

對啊,她怎麼忘記了還有這麼一號人,長得嬌豔欲滴,讓人忍不住會去心疼,如果她還在的話,繼家太太怕是怎麼也輪不到她吧。

那是在繼許心裏占著千萬斤分量的人,那是讓繼許整整頹廢了一年的人,同時也定格在了最美的年華,成為繼許心裏無人可以消減的重量。

這樣的人,就算是費盡心力好好做繼太太,也是無法戰勝的。

她於繼許,是無人可以觸摸,無人可以窺探的,深埋心底,無人取代。

餘枳看了看明明整個晚會都帶著笑的繼許,卻在晚會結束之後,沉著臉一句話都沒有說,心裏多少也猜到了一點。

可她也沒打算詢問,她沒有往槍口上撞的習慣,也並不覺得兩人現在的情況需要噓寒問暖。

周嬸說得對,她對繼許太不上心,可他們之間真的隻是一個人多費點心就能夠化幹戈的嗎?不可能,她就算是竭力地討好,於繼許也沒有用。

先不說繼許根本不需要,何況,繼許似乎並不想看見她,若不是隱藏得好,她有時候都會覺得兩人好像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和黎君槐很熟。”他用的陳述句,也就是說,心裏早就有了判斷,隻不過是說出來給她聽,隻是眼神卻又像是在詢問。

很熟?應該是的吧,三番五次救過她的命,怎麼能不熟呢。

“工作的時候,遇到過幾次。”餘枳並不想解釋太清楚。

“就隻有這些?”

繼許有些抓著不放的意思,這讓餘枳有些鬱悶,他從來不打聽她私下的交友圈,隻是今天,好像問得有些多了。

“不然呢?”餘枳有些生氣。

“你的腳傷,應該已經痊愈了吧。”說完,繼許已經將臉轉到一邊,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可這已經足夠讓餘枳想到全部。

難怪會特意叫她參加一場並不重要的晚會,難怪黎君槐也在受邀之列,難怪……原來一切都是別有用心。

還記得他來接她時說了一句,很漂亮,當時她還真的有些感動,現在看來——真是笑話!

“繼許,你到底什麼意思?”

“隻是讓你記住自己的身份。”

後麵的一段路,兩人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繼許大概是不想多說,至於餘枳,她在想別的事情。

繼許將她送回繼家之後,讓司機將他送回了公司附近的公寓,本來以為是應該要麵對關於繼家的一切,現在看來,不過是繼許在提醒她不要和黎君槐走得近,忘了自己身份。

對啊,頂著繼家太太的身份,就算什麼都不做,卻還是要注意形象。

餘枳躺在床上,厚重的窗簾,將外麵的燈光全部隔絕,黑暗的四周,竟讓她覺得淒涼。

他們之間,還真是經不起任何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