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黎君槐是不想讓她知道他的病情,餘枳雖然擔憂,卻也還是照著他的話出去了,還小心地替他們關上了門診室的門。
大概聊了半個小時之後,醫生從裏麵出來,拿著病曆單讓餘枳去藥房拿藥,回來的時候,黎君槐已經躺在病床上了。
將藥交給護士,等著護士做好處理之後,看著坐在病床上的黎君槐,餘枳忍不住埋怨:“你又不是打不過餘柯,非要讓著那小子做什麼?”
“他是你弟弟。”黎君槐解釋,他知道餘枳擔心他腿,所以他必須解釋清楚,“因為他是你的家人,不管怎麼樣,我都是需要尊重的。”
餘枳聽他這麼說,本能地抬起頭,眼神毫不避諱地看著黎君槐,因為是她的家人,他就必須尊重?明明對方隻是表達了他的觀點,可她居然莫名地有些感動。
“那你也不能由著他打。”餘枳反駁,相較於黎君槐話裏帶來的感動,她更加擔心黎君槐的腿。
黎君槐看了眼餘枳,忽然開口輕笑一聲:“你不用太擔心我,隻是因為本來就疼,加上他無意撞了一下,才一下適應不來,還不至於殘廢。”
“你難道不覺得很生氣嗎”餘枳皺著眉,疑惑地看著黎君槐,“這件事情本來就和你沒有任何關係,無緣無故被打一頓,你心裏應該很不好受才是啊。”
“無緣無故?”黎君槐點了點頭揣摩著這個事情,忽然正色道,“也不算是無緣無故。”
餘枳疑惑地看向他,揣測著他話裏的意思,直到聽見他說:“餘枳,我也不清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但是我更加不想藏著自己心裏那個有些齷齪的想法,能做這些,包括對你,隻是因為我是真的想要照顧你,在以後。”
“黎君槐……”
黎君槐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你剛離婚不久,現在說這些多少有點乘虛而入的意思,也知道你可能會說,沒辦法一下子再接受一段感情,今天說這些,隻是想讓你知道,我願意照顧你,也希望在你以後的任何時候,我有足夠的理由將你護在身後。”
他沒有說我喜歡你,更沒有說我愛你,甚至連一句表達感情的情話都沒有說,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餘枳鼻尖忽然一酸,眼眶瞬間紅了。
這些天裏,她一直受著黎君槐的照顧,從淋雨感冒,到後來的每一次心情不好,可她現在真的能夠重新整理心思,接受另一個人嗎,她做不到,也對黎君槐不公平。
至少現在她對於黎君槐的感情還是模糊的,她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回應黎君槐這份其實很純粹的感情,也擔心可能會辜負黎君槐。
餘枳眼神閃躲地埋著頭:“黎君槐,謝謝你,可我現在……”
“我理解。”黎君槐知道她現在很為難,所以並沒有等她說完,“我現在說這些,不是一定要你回答什麼,而是想讓你知道,你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謝謝。”餘枳沉默了好半天,也隻說出了這兩個字。
“先別急著道謝,你也應該知道,我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等你三年五年。”
本來還說去黎君槐家裏吃飯的,卻沒想到最終變成了現在這樣,餘柯的出現是個意外,黎君槐的突然告白,也是意外。
這麼多的意外,她還沒有辦法找個人說,看了看黎君槐的腿,餘枳說道:“我出去走會兒,你有事打我電話。”
再這樣和黎君槐待在一個病房裏,餘枳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哪怕黎君槐沒有給她任何壓力。
再回病房的時候,黎君槐已經睡著了,藥水裏麵有鎮靜的作用,睡著也是在情理之中,餘枳看了看黎君槐腿傷的位置,蓋著被子,雖然看不出什麼,但是餘枳知道已經腫了起來。
她剛剛出去問了一下醫生才知道,原來黎君槐當年的腿其實是傷到過神經,又造成了大出血,半月板又曾經傷過,有很長一段時間,黎君槐的腿甚至是麻木的,要不是後來病情控製得好,加上黎君槐又配合治療,很有可能連路都不能走。
哪怕這些事情餘枳早就猜到,不然當初李召也不是那麼緊張他的腿傷,可知道的時候還是有些震驚。
黎君槐從來不把這些掛在嘴上,有時候就算很疼臉上也表現得無所謂,對於他的腿傷,在他看來就是一次簡單的摔傷,一點都不重視。
餘枳深深地歎了口氣,這個人明明可以將別人照顧得那麼好,對於自己的事卻這麼不上心。
想起他晚上說的那些話,餘枳心裏免不了有些亂,一段失敗的婚姻要說對她沒有任何打擊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將所有的原因都歸咎在繼許身上,所以她現在沒辦法在還沒有準備好的時候,開始另一段感情。
餘枳早上回了趟家,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在去上班之前再去了一次醫院,給黎君槐送了早餐,順便幫他跟秦院長請個假。
黎君槐沒有提過昨晚說的那個事情,對她的態度和之前也沒有什麼變化,這倒是讓餘枳輕鬆不少。
04
餘枳中午再過去的時候,黎君槐正準備出院。
“你現在腿什麼情況你自己應該知道,我已經替你和秦院長請假了,何況那邊不是還有李召嗎?”餘枳顯然有些生氣,但這生氣中明顯帶著擔心。
黎君槐本能地想要反駁,可看到餘枳臉上的擔憂,又深深地咽了回去,昨晚還在想說了那些話之後,會不會嚇到餘枳,以至於今天早上,都謹慎著不敢有所表現,不過現在看來——還好。
說起來,還真是奇怪,是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變成了必須想要照顧的一部分。
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他並不看好這個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幹勁的她,覺得秦院長托他照顧她,就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卻沒想到,當晚她就主動提出不需要他跟著;在溺水那天,正好那個潛具店的老板他認識,和他說了一聲,隻是沒想到他一過去,就看見那樣一幕;再後來,他從魏寧安那邊聽說她接酒吧的單,居然是為了還錢……
從認識她開始她好像就一直給他驚喜,而越接觸,讓他困惑的東西就越多,直到知道她居然是繼許的太太。
聽著她自嘲般地貶低自己,他其實本來想要反駁,她請求他不要將事情說出去的時候,他發現,她現在擁有的一切,於她或許是一種負擔。
至於後來聽說她受傷在醫院,聽說她搬到自己小區旁邊,說不上是早有預料,卻也並不意外。
見她發燒,他心疼,看她被打,他憤怒,他才意識到,不知何時,她已經變得重要,重要到能夠左右他的情緒。
在大學簡單談過一次戀愛之後再無心動的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所謂的愛,卻知道自己變得緊張她,這種感覺並不強烈,卻又好像割舍不得。
最終,黎君槐在餘枳的強硬態度下妥協,不得不又住院觀察了一下午,晚上是餘枳來接的他,將他送回家裏,正好撞見等在他家門口的魏寧安。
“怎麼回事?”魏寧安看著半靠在餘枳身上的黎君槐,問道。
餘枳還在為他中午私自出院的事情生氣,不情願地回答:“被打還不還手,結果腿斷了。”
魏寧安直接伸腿碰了碰黎君槐,見他疼得悶哼一聲,忍不住笑著說:“還真是啊。”
“還要不要進去?”黎君槐不滿地問,示意餘枳趕快開門,不要理這個神經病。
餘枳無奈地搖著頭,從黎君槐的包裏拿出鑰匙,熟門熟路地開門進去。
魏寧安何等聰明,隻消一眼就看出兩人關係匪淺,雖然說他曾經一度懷疑過黎君槐是不是不喜歡女的,不過後來大學黎君槐就推翻了他的猜測,可就算是那段因為黎君槐去警校而和平分手的戀愛,也沒見那個女的和黎君槐這麼親近過啊。
“我怎麼沒聽說,你們的關係這麼好啊?”魏寧安半倚在門口,意味深長地笑著。
餘枳因為太渴正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被這一問,險些嗆到,咳了幾聲,悄悄看了眼黎君槐,想起他昨晚的那些話,趕緊放下水杯:“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現在魏寧安在,應該足夠照顧好黎君槐,那她也就沒有必要待在這裏,何況魏寧安是什麼人啊,那意味深長的笑容,讓她覺得和黎君槐之間好像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魏寧安看著拔腿就跑的餘枳,更加相信了自己的懷疑,反正總有一個跑不掉,倒也不攔著餘枳。
這不,餘枳一走,魏寧安就笑嘻嘻地湊到黎君槐跟前:“是你自己說,還是我嚴刑逼供?”
黎君槐抬眸看了一眼魏寧安,淡淡地說:“你不是知道嗎,她現在住在旁邊小區。”
“這我當然知道。”魏寧安挑了挑眉,“我要問的可不是這個。”
“別的以後再說。”為了避免魏寧安一直問個不停,黎君槐半扶著牆轉身朝著臥室走去,在醫院躺了一天一夜,他必須回來洗個澡。
看來有戲,心裏有個底,魏寧安也就不多問,給黎君槐叫了外賣,等著送到了就一起吃,本來過來是想要蹭飯的,卻沒想到最後還是逃不掉叫外賣的命運。
此後,黎君槐沒有主動聯係她,好像真的是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整理收拾好心情,如此,餘枳也就沒有找黎君槐。
前麵的十幾年都是在為了別人而活,突然出現一個人說要照顧她,不可能不感動,隻是感動之外,她已經不是一個毛頭小丫頭,不可能因為一時感動就不計後果。
黎君槐對她的感情,她能夠感受到,而她自己呢,對於黎君槐,她又是什麼樣的感覺,她需要想清楚。
這幾天雜誌社倒是有些忙,外頭的編輯每天都像是戰鬥機一樣瘋狂工作著,反倒是她這裏,像是成了雜誌社的世外桃源。
孔之休端著一杯咖啡進來的時候,餘枳正好在修攝影展的照片,作為《注徊》的首席攝影師,自然是在邀請之列,相比較前兩次攝影展那些奇幻絢麗的風景照,這一次她打算把整個色調都弄成暖暖的,讓人看上去就心尖溫熱的感覺。
“你倒是會偷懶,知道他們不會來這兒找你。”餘枳看了眼外麵的同事,評價著孔之休的行為。
孔之休喝了一口咖啡,不慌不急地說:“哪次印刷前不是忙成這樣,總不能每次都非要我吧,何況我都已經連著加了好幾天的班了,也總得讓我休息一下吧。”
餘枳連忙搖頭附和著:“那可不行啊,您是我們《注徊》的心髒,我們《注徊》未來的每一步都不能少了你。”
“也就你敢在我麵前這麼說。”孔之休歎了口氣,當初他願意放手是因為看出餘枳對於繼家的感情,卻沒想到,他放手了,她卻離婚了。
餘枳嘿嘿地笑了笑:“那是因為我無懼無畏,不像外麵那些,拚了命也要讓你看到他們的努力。”
孔之休也不和她說笑,轉而認真地說起來的目的:“在新的主題討論出來之前,你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修攝影展的作品,可別讓別的攝影師把你給比下去。”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你這麼說就太功利了。”餘枳嫌棄地搖了搖頭,卻在下一秒認真地說,“放心,不會給《注徊》丟臉的。”
孔之休沒有再囉唆,深深地看了眼餘枳,轉身離開。他沒有說,餘枳這兩天有些心神不寧,好像在為什麼事情而苦惱,不過這都是她的事情,他沒有必要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