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燭
人與自然的關係像婚姻一樣重要。而詩人與自然的關係則是戀愛,除了追求穩固、和諧之外,它的要求甚至更高:還需保持浪漫的激情。詩人常常把自然當作女神來膜拜,這樣才能成為情種或情聖,為其一顰一笑神魂顛倒,寫出熾熱的情書。我猜測最古老的詩恐怕是讚美詩,要麼讚美像自然一樣具有無窮魅力的女性,要麼讚美像女性一樣光彩照人的自然,這是詩人最熱愛的兩大對象。風景詩表達了對自然的愛情,愛情詩描繪的則是人的風景。詩人對自然的“單相思”,注定比他對人間女性的眷戀還要多幾分宗教感。絕對屬於一種升華了的精神戀愛。所以,自然是詩人心目中永生的海倫。詩人難免會像浮士德目睹海倫再現那樣變得溫柔:“美啊,請為我停留片刻……”其實他麵對的隻是一座山或一條河。萬物之美令詩人目不暇接,百看不厭。那一場場風花雪月,催生出雋永的詩句如柔腸百結。天地萬物都能喚醒沉睡的靈感,詩人在精神上是受益者。至於讀者,則是詩人與自然永恒愛情的受益者,從字裏行間重睹自然之美,還額外發現了文學之美。
人與自然的關係可以是世俗化的。詩人對自然的態度,則上升到審美的境界。作為最投入的鑒賞家與寫生者,詩人在豐富著自然的美學,並且對更多的人造成影響。大自然也在源源不斷地為詩人的愛美之心提供著原動力和催化劑。這本身就構成精神層麵上最高意義的和諧。從荷馬史詩或詩經的時代至今,莫不如是。
我說這些,不是理論,還來自切身體會。在我詩歌的靈感幾近枯竭、長期改寫散文之後,2005年10月,參加中國詩歌學會的“中國詩歌萬裏行”,走進新疆,看見深邃的天空、漫長的地平線,以及與我日常生活相距甚遠的雪山、草原、沙漠、戈壁、冰川、內陸河……簡直像做夢一樣。這是一個令我們的現實變得渺小的最大的美夢,讓人不能自拔。沒有別的辦法,我又想寫詩了。似乎不讚美幾句就不足以平衡動蕩的心情:“我愛這遼闊,同時接受它所帶來的空虛/使個體的人顯得渺小,仿佛要垮掉/又在一瞬間無限地擴張了他的胸襟/並且再也無法收回/我愛這遼闊,也愛被遼闊改變了的自己/歡呼吧,為內心震撼後建立的新政權!”從新疆歸來,一年多的時間,我寫出由四百首短詩聯綴而成、長達八千行的長詩(或稱大型組詩)《西域》。在中國詩歌網貼出後贏得極高的點擊率,又由《人民文學》、《詩刊》、《星星》、《詩林》、《詩選刊》、《揚子江詩刊》、《長江文藝》、《飛天》、《紅岩》、《綠風》、《綠洲》、《延安文學》、《西北軍事文學》等數十家報刊選載,被詩家園網站評為“2006年中國詩壇十大新聞”之一。
2006年10月,我被特邀為詩刊社青春詩會指導老師去了寧夏,從賀蘭山走到六盤山,寫出長詩《西域》的寧夏部分。2007年4月,參加詩刊社“春天送你一首詩”,從甘肅的蘭州、武威、張掖,酒泉一直走到敦煌(再往前就是陽關和玉門關了),我寫出長詩《西域》的甘肅部分。這次參加青海湖國際詩歌節,我又準備為青海寫詩。西部人文化了的自然以及與自然肌膚相親的人文,深深地影響著我並改變了我,如同創作生涯中一次刻骨銘心的豔遇,使我重新成為一個詩人。